“她一直在等你记起来。”陈默对零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不是记起名字,是记起她写字时总蘸太多汁液,记起她烤红薯总爱焦皮,记起她给你补衣服时扎到的手指——那些细碎的样子,才是名字真正的模样。”
零的光刃突然掉落在地。金属手掌捂住光学镜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像积了两百年的泪水终于决堤。他脖颈处的影木贴片彻底脱落,露出维从编号里钻出,与暗紫的影木根须缠绕在一起,在他的金属外壳上开出朵花,和林夏白大褂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冷阴影在金光中开始收缩。灰雾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怪物,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存在,而是块巨大的光木牌,上面用影木汁液刻着“071”,只是“7”字的最后一笔被硬生生凿掉了,留下个丑陋的缺口,缺口里嵌着半块影木碎片,上面刻着个“栖”字的残部。
“是我自己凿掉的。”零走到木牌前,金属手指轻轻抚过缺口,“当年灰雾来的时候,我怕自己记不住她,就想把名字毁掉,结果反而让遗忘成了执念——原来最该被惩罚的,是不敢记住的我。”
陈默的掌心突然传来刺痛。他低头,看见光木牌上的“陈默”二字正在变化,“默”字的最后一笔延伸出去,与零的“0”字编号相连,而“陈”字的偏旁里,竟渗出光木与影木交织的汁液,顺着根须往地下渗去,像在给名根浇水。
共生树突然剧烈摇晃,所有根须都在发光。悬在根须上的囊泡纷纷绽开,里面的名字化作光流,顺着根须往地下涌去,又从地面钻出,化作新的光木与影木幼苗,在他们周围长成片森林。森林里,光脉的孩子正给影木幼苗挡阳光,影脉的姑娘正往光木林里撒影木露水,风与霜的身影在林间穿行,一个补着光木牌,一个填着黑曜石片,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名字开始回家了。”林夏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却看不见她的身影,“但还有个名字没回来呢。”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向零,零也看向他,光学镜头里映着彼此的脸——陈默左眼里的光晶,零脖颈处的花纹,两人掌心同时发烫的名字,像早就被命运系在一起的线。
就在这时,地下传来震动。陈默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变化,影里钻出无数光木与影木的根须,根须交织着,在地面组成个巨大的名字,一半银白,一半暗紫,笔画里既藏着“林夏”的温柔,又带着“零”的坚韧,最后落在“陈默”二字上,像个圆满的收笔。
而在森林的尽头,有片新的雾气正在升腾。不是灰雾,而是带着光木清香与影木凉意的白雾,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扇门,门后传来溪水声、笑声,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既像林夏,又像零,还像……陈默自己的声音。
“那是‘名界’的入口。”零捡起地上的光刃,光刃的银白刃面里,映出三人的影子——他自己,陈默,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林夏,“所有被记住的名字,都会在那里团聚。但进去之前,得先给名字补个完整的结尾。”
陈默看向那块巨大的光木牌。零正用影木汁液填补“7”字的缺口,而他自己的光木牌上,“陈默”二字的笔画正在延伸,像要去连接那个被凿掉的部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名字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两百年的等待,是无数细碎的惦记,是光与影的纠缠,共同写成的新笔画。
当“7”字的缺口被填满,当“栖”字的残部终于完整,光木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陈默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像被光流托着往森林尽头飞去。他回头,看见零与林夏的身影在光里渐渐融合,化作银白与暗紫交织的光带,缠在他的手腕上,像个永远不会松开的结。
白雾中的门越来越近,门后的呼唤越来越清晰。陈默握紧掌心的光木牌,牌上的名字已经和所有名字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笔属于光脉,哪笔来自影脉,哪笔是两百年前的等待,哪笔是刚刚写下的现在。
他知道,门后会有更多的名字,更多的故事,更多需要被记住的细碎模样。而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因为名字只要被人惦记着,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