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意志力最为松懈，下意识眨眼的那个极其短暂的刹那——

他猛地看到！就在对面那面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之中，竟然如同水渍晕染般，缓缓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惨白浮肿、毫无血色、眼眶是两个空洞黑洞的脸！那张脸的轮廓……分明是前几天刚刚在第七矿道被不知道什么怪物突然拖走、生吞活剥了的王师弟！

“王……王师弟？！不……不可能！”疤狼骇得魂飞魄散，三魂七魄几乎瞬间出窍，手中的鬼头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坚硬的石地上。

那阴影中的脸扭曲着，变形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嗫嚅着，似乎想急切地诉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浓稠的、暗黑色的污血，如同眼泪混合着脑髓，从那双空洞的眼眶和扭曲的嘴角不断地、无声地渗出，缓缓地向下流淌，在岩壁上留下蜿蜒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不……不关我的事！那天不是我故意推你的！别找我！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是你自己踩空了！”疤狼吓得肝胆俱裂，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手脚并用地向后踉跄倒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岩壁，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那阴影中无声淌血的脸，猛地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形成一个极端惊悚的弧度，发出一声只有疤狼听得到的、直刺灵魂深处的无声尖啸！然后，整张脸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倏忽间消散无踪，岩壁上的阴影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极度惊恐下的错觉。

幻象消失，疤狼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颤抖着，脱力地沿着岩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抽噎，眼中充满了极致到几乎凝固的恐惧。那幻象持续的时间或许不到三息，但其真实感、尤其是那无声的尖啸和流淌的污血细节，几乎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神防线。

而他身上附着的那几缕菌丝，此刻如同终于等到盛宴开席的嗜血水蛭，疯狂地汲取着他心神失守瞬间爆发出的、精纯无比、浓度极高的恐惧之力，并通过庞大的菌网，将其飞速传递回源头。

菌毯王座之上，沈退缓缓睁开双眼，摊开掌心。只见一缕肉眼可见的、暗灰色的、不断扭曲变幻、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尖叫面孔挣扎的能量流，正在他掌心之上汇聚、凝实。这能量散发出一种阴冷、绝望、疯狂、能令寻常修士神魂不适的强烈气息。

此物，并非寻常天地灵能，而是由最为纯粹的负面心念——尤其是惊惧——高度浓缩凝结而成的实质！

沈退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可怕力量。这对于修炼某些剑走偏锋的邪门功法、淬炼需要吸纳怨煞之气的毒煞法宝，乃至滋养如蜃魂丹虫这般的诡异灵虫，都是堪称大补的稀有资粮！

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番成功的幻蜃织梦实践，沈退验证了一个更关键的点：在目标心神因极端恐惧而失守的短暂瞬间，其本身的魂魄防御会出现极大的缝隙和破绽。此刻，若想再次窃取他的记忆碎片或知识，简直易如反掌，甚至可能窥探到其潜意识深处最为隐秘的念头。

牧养其心，慑其魂，夺其念，榨其力！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这才是真正的、不沾血腥、却更为彻底、更为高效的掠夺！于无声处听惊雷，于人心深处掘宝藏！

沈退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再次望向那片混乱喧嚣的黑市据点。那一个个在黑暗中挣扎、算计、恐惧、贪婪着的修士，在他眼中，已然彻底褪去了人的范畴。他们甚至不再是简单的、被动提供灵力的肥料。

他们是一片片等待被播种特定情绪种子的心田，是一座座蕴藏着名为惊惧之实的稀有矿藏，是他庞大实验场中等待观察和采集的活性样本。

他心念再动，掌心那缕刚刚凝结、足以让低阶修士做上三天噩梦的惊惧之实，并未被他直接吸收或喂给蜃魂丹虫。而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缓缓注入到身旁另一株刚刚培育出土不久、叶片还略显柔嫩的心蜃苗中。

得到这迥异于寻常灵力的、特殊而辛辣的养料滋养，那株心蜃苗纤细的躯干猛地一颤，所有叶片瞬间紧紧蜷缩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或欢愉。其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嫩绿转变为一种沉郁的暗绿色，近乎于黑。而叶片上那些银灰色的、类似蜃魂丹虫背甲的奇异纹路，却骤然亮起，散发出更加诡谲、更加强烈的精神波动，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节律。它开始朝着另一个未知的、但注定诡异的方向加速变异、生长。

沈退静静地观察着这株变异心蜃苗的每一点变化，如同一位严谨的农夫观察着新作物的长势。他的嘴角，最终勾起一丝冰冷而充满掌控感的满意弧度。

他的牧场，他的试验田，终于迎来了又一种全新的、潜力巨大的、可怕的作物。而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矿坑之下，人心深处，还有无尽的宝藏，等待他去发掘，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