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轧在官道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嘎吱”声,像是一首蹩脚的催眠曲。车内,气氛慵懒得像一碗放凉了的糊糊。
解决了万毒谷的心腹大患,分发了解药,赢得了万民称颂,一行人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连日来的紧张、奔波和生死一线的刺激过后,骤然松弛下来的神经让每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药老靠在车厢壁上,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苏婉清倚在窗边,虽然极力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坐姿,但那双漂亮的杏眼也已是半开半阖,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显然也在与周公下棋的边缘挣扎。
阿蛮最是实在,直接蜷缩在车厢角落,抱着他那根心爱的熟铜棍,鼾声如同拉响了一个小型风箱,节奏稳健,音量可观,偶尔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梦呓:“……烤兔子……别跑……”
小泉倒是没睡,但他也舒服地瘫在软垫上,一条腿还很不雅观地跷着,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干草,脑子里正美滋滋地规划着回到京城后的“神医”幸福生活:是先在最大的酒楼包个场子庆祝一下呢?还是直接让庆王给弄个“御前神医”的匾额挂门口?诊金肯定要翻倍!不,翻三倍!毕竟现在可是名扬天下了……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车厢,最后落在了窗边那个精致的鸟架上。架子上,那只色彩斑斓的鹦鹉正歪着脑袋,用它那坚硬的喙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黑豆般的小眼睛里似乎也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和……某种沉浸在回忆中的迷离?
这鹦鹉是苏婉清的宠物,平日里学舌逗趣,没少给旅途增添乐趣,尤其是在小泉和它进行“友好”的言语交流时。
车厢里除了阿蛮的鼾声,一片安静。只有车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马蹄声,更衬托出这份宁静。
就在这万物皆慵懒,人心皆放松的时刻——
那鹦鹉梳理羽毛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它猛地抬起头,黑豆眼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仿佛穿透了车厢壁,看到了某个遥远的、阴森的场景。它的脖颈羽毛微微炸起,整个鸟呈现出一种极其拟人化的、如同梦游般的神态。
然后,它张开喙,用一种清晰得诡异、甚至还带着几分模仿来的、气若游丝般的颤音,无意识地、一字一顿地模仿了起来:
“……小……心……京……城……‘靖……王’……他……才……是……真……正……的……”
“主谋”两个字,它没能模仿出来,或许是因为当时墨渊宗主的气息实在太弱,但这已经足够了!
“靖王”两个字,如同两道凭空炸响的惊雷,又像是两把冰冷的淬毒匕首,狠狠地、精准地捅进了这看似平静温馨的车厢!
“噗——!”小泉嘴里的干草直接喷了出去,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软垫上弹射起来,脑袋“咚”一声撞在车厢顶上,也顾不得疼,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嗬!”药老的鼾声戛然而止,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差点把胡子给揪下来一把。
“呀!”苏婉清被惊得彻底清醒,掩住小口,一双美眸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就连睡得最沉的阿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紧张气氛惊动,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瓮声瓮气地问:“咋……咋了?到站了?开饭了?”
没有人回答他。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只鹦鹉,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效果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它模仿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后,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觉得无趣,便继续低下头,慢悠悠地梳理起它那身华丽的羽毛,嘴里还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叽叽咕咕的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