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一家人简单用了晚膳——因沈伯年忙碌和老太爷喜静,沈家近日的膳食都极为清淡简朴。膳后,沈老太爷将沈伯年唤至松鹤堂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四壁琳琅满目的书籍。老太爷坐在窗下的黄花梨木圈椅上,手中盘着两枚光泽温润的核桃,发出细微而规律的轻响。
“外面……都安分了?”老太爷呷了一口刚沏好的云雾茶,缓缓问道。
沈伯年站在下首,恭敬回道:“回父亲,起初几日还有些不死心的,想方设法递话、送礼,甚至找到几位族老那里。儿子一律严词拒绝,并吩咐门房,再有纠缠不清的,可直接报官。这几日,门前总算清静了不少。”
“嗯。”沈老太爷微微颔首,“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身处其位,便是众矢之的。切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陛下将此重任交给你,看的不仅是你的才学,更是你的忠心与分寸。沈家今日之荣宠,系于宫中皇后一身,系于东宫太子一身,更系于你我臣子本分一身。谨言慎行,恪尽职守,方是立身之本。”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沈伯年深深一揖,“定当秉公办理,不负圣恩。”
老太爷放下茶盏,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高墙,看到那紫禁城内的波谲云诡:“清漪在宫中不易。她虽手段渐长,能平衡内外,但终究需母家稳如磐石,方能让她无后顾之忧。
你此番主考,便是对她最大的支持。沈家不结党、不营私,便是对她后位最稳固的基石。陛下……是明君,他看得懂。”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告诫:“尤其是如今,皇后娘娘刚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廷,又借提拔新晋、安置皇子彰显贤德公允,正处于风口浪尖。
前朝若我们沈家稍有差池,便会被人抓住把柄,累及清漪声名。此刻,我们越低调,越谨慎,越守规矩,陛下对沈家,对皇后,才会越放心。”
沈伯年心神一凛,肃然道:“父亲放心,儿子明白其中利害。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妄为。”
“去吧。”老太爷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书卷,“专心你的公务,府中一切,有为父在。”
沈伯年再次行礼,退出了松鹤堂。走在回书房的路上,夜风微凉,却让他因连日操劳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沈府依旧门庭紧闭,谢绝一切应酬。沈伯年埋首于浩繁的公务中,心无旁骛。而沈老太爷的存在,如同一种无声的宣言,让所有暗中窥探的目光都意识到,沈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绝无可能实现。
这份“闭门谢客,慎独守身”的姿态,自然通过隐秘的渠道,一丝不差地传入了宫中御书房。
萧珩听着暗卫的禀报,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脑海中浮现出沈伯年那严谨甚至有些古板的面容,又想起沈清漪在宫中那般玲珑手段下,依旧不忘恪守分寸,主动为他平衡后宫、教养皇子的“贤德”与“省心”,还有老师曾经对他的教导。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沈家……倒是难得的一片赤诚。”他低语一句,随即挥退了暗卫。
目光落在案头那份关于科考筹备进展的奏报上,沈伯年条分缕析、虑事周详的章法让他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