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今日气色颇佳,穿着绛紫色万寿纹常服,歪在暖榻上,受了帝后与众妃的礼。
“都起来吧,天还冷着,难为你们一大早就过来。”太后笑容慈和,目光在沈清漪身上停留片刻,透着满意。
众人依序落座,沈清漪坐在太后下首最近的位置。闲话几句后,太后轻叹一声,道:“年也过了,宫里诸事平稳,哀家想着,过些时日便再去玉佛山清修一段日子,静静心。”
沈清漪闻言,连忙倾身,语气恳切:“母后,如今虽已入新年,但天气尚有些寒凉,过一阵的倒春寒更是厉害,路上难免寒冷颠簸。
玉佛山地处偏僻,气候比京城更冷几分,儿臣实在担心母后凤体。不若再等上一两月,待天气真正暖和一些,花开草长,路上景致也好,母后届时再启程,儿臣方能稍稍安心。”
她言辞恳切,满是关怀与担忧。
太后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忧虑,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你说得也有理。那便依你,再等等吧。”
沈清漪脸上顿时露出欣喜放松的笑容:“谢母后体恤。如此儿臣便可放心为母后慢慢打点行装,定让母后此行舒心顺畅。”
太后被她这模样逗笑,点头允诺。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沈清漪语气愈发轻快,笑着提起儿子:“宸儿这几日又重了些,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小腿蹬起来很有劲儿。乳母都说,从未见过如太子这般健壮活泼的婴孩,定是母后您的福泽深厚,庇佑着孙儿呢。”
提及爱孙,太后果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好好,健壮就好!哀家的宸儿,自然是最好的。”
沈清漪见太后高兴,便顺势道:“几位皇子也都惦记着皇祖母呢。”她转头,温言唤道:“煜儿、铭儿、逸儿、瑞儿,上前来给皇祖母好好请安。”
四位皇子早已被教养嬷嬷教导过,闻言立刻规规矩矩地走上前,依次向太后行大礼问安,童声稚嫩却清晰。
太后仔细端详着四个孙儿。大皇子萧煜年十岁,身量抽长,举止已见沉稳;二皇子萧铭八岁,虎头虎脑,眼神明亮;三皇子萧逸七岁,过去在敬嫔宫中有些畏缩,如今在祥昭容宫里养了些时日,气色红润,眼神也灵动了许多;四皇子萧瑞六岁,刚刚迁出禁足的敬婕妤宫中,脱离了那股压抑之气,虽仍有些瘦小,但精神头明显足了。
看到孙儿们个个精气神饱满,衣着得体,规矩井然,太后心中十分欣慰,目光扫过沈清漪时,赞许之意更浓。
“都好,都好。”太后连连点头,又关切地问道,“哀家听闻柔婕妤胎象稳固,皇后费心了。”
沈清漪从容应答:“回母后,柔婕妤一切安好。儿臣已指派太医每日请平安脉,一应饮食用度皆按份例加倍,绝无短缺。流华宫伺候的宫人也都仔细敲打过,定会小心伺候,确保皇嗣无恙。”
太后满意地颔首,看着沈清漪,眼中满是赞赏:“皇后贤德,处事周全,实乃皇帝之福,皇室之福。”
沈清漪立刻谦逊地垂下眼帘:“母后过誉了,照料妃嫔,抚育皇子皇女,本是儿臣分内职责,不敢当贤德之名。”
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祥昭容和三皇子方向,又道:“况且三皇子能有今日,也多亏了祥昭容悉心照料,视如己出,很是尽心。”
太后闻言,目光便落到了祥昭容身上,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祥昭容今日穿着藕荷色宫装,打扮得清新得体,忙起身谦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妾不敢居功,抚养皇子是臣妾的本分。”
太后见她态度恭谨,又见三皇子依赖地站在她身侧,便也温和地称赞了几句:“你是个好的,将三皇子照顾得不错,哀家心慰。”
祥昭容激动得脸颊微红,连声道谢。
又叙话片刻,太后面露些许疲色,便让众人跪安散去。
一时间慈宁宫只剩下宫人走动的声音。
太后斜倚在踏上,突然开口:“皇后素日喜爱玉器?”
跟着太后几十年的张嬷嬷笑吟吟地答话:“是呢,皇后娘娘素日打扮得简朴,常带的都是些玉饰,向来是继喜爱玉器的。”
太后略一思索,边叫人去把库房里那一整套的羊脂玉头面并十块各色玉石禁步找了出来,叫张嬷嬷再挑些布料给沈清漪送去。
自从沈清漪入宫,太后还没单独给她赏过什么东西,今日请安,皇后实在贤德,着实让太后高兴,张嬷嬷看着主子的眼色,便又挑了许多布匹和摆件,一同并着太后指名的头面和禁步送去了坤宁宫。
张嬷嬷暗自在心里把沈清漪的地位往上再抬了抬:主子是真喜欢皇后娘娘,这宫里头啊,皇后娘娘指定是不能得罪的。
从慈宁宫出来,沈清漪神色平静,在宫人簇拥下登上凤辇,返回坤宁宫。她知道,今日在慈宁宫的表现,太后定然是满意的。
果然,回到坤宁宫不过半个时辰,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便带着赏赐过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张嬷嬷笑容满面地行礼,“太后娘娘回宫后,念及娘娘平日打理六宫辛苦,贤德宽仁,尤其今日见几位皇子教养得宜,心中甚喜。特命老奴将库房里这套羊脂玉头面和十块各色玉石禁步找了出来,又并上这几匹江南新进贡的蝉翼纱、软烟罗、重莲绫,赐予娘娘,以表嘉奖。”
说着,宫人们将赏赐一一呈上。那套羊脂玉头面玉质极佳,洁白无瑕,温润如脂,雕刻成牡丹花样,雍容华贵;十块禁步则是用上好的翡翠、青玉、白玉、黄玉等雕刻成各式吉祥花样,下缀彩色丝绦,精致非常;那几匹料子,蝉翼纱轻薄透明如蝉翼,软烟罗柔软飘逸如烟霞,重莲绫纹路繁复华美,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沈清漪起身,面向慈宁宫方向屈膝一礼,恭敬道:“儿臣谢母后赏赐,母后厚爱,儿臣愧不敢当。”
起身后,她命云袖接过赏赐,又打赏了前来颁赏的张嬷嬷一行人,态度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
送走张嬷嬷,沈清漪看着那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头面,指尖轻轻拂过玉质光滑的表面。太后赏赐玉器,是投她所好,亦是肯定。
今日请安风波的处置,对太后的劝谏,对皇子们的关怀,对柔婕妤胎象的重视,乃至对祥昭容恰到好处的提点,所有一切,都落在了太后眼中。
这份赏赐,是对她皇后职责履行的最高认可。
她微微扬唇,露出一抹清浅而深沉的笑意。后宫之路漫长,她需步步为营,而今日,她又稳稳地向前迈进了一步。前朝父亲的差事想必也办得妥当,沈家与她,与太子,已愈发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根基渐深。
“将太后赏赐的软烟罗取一匹出来,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一盒品相上乘的东珠,过几日寻个空闲,本宫要亲自为太子缝制一件新衣。”她轻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