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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狐殇(2/2)

“老辈子讲,胡家(狐仙)修行,也有寿尽兵解的时候。它们死后,不兴大张旗鼓,但也要有个送葬的仪仗,执此棒者,便是引路的杠夫。你拿了它,惊扰了依附其上的灵识,就等于接了这送葬的活儿。”胡老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风吹过空瓦罐,“它找上你,是感应到你身上阳气足,八字或许也契合,要你帮它把未走完的黄泉路走完。你若不送,它便夜夜哭诉,引你梦游,模拟仪轨,直到把你的精气神耗干,缠着你一同下去,才算完。”

小刘噗通一声跪下了,眼泪鼻涕一起流:“胡大爷,救救我,我不知情啊!我不想死!”

胡老头扶起他:“哭有啥用?摊上了,就得认。这不是索命,是求助,只是方式……唉,霸道了些。”他顿了顿,“准备东西吧,按老法子,给它把这场阴丧送了。”

送葬的地点,胡老头选在了老宅原址后身的一片小树林里,说那里是“故气”残留之所。时间,定在子时,阴气最盛,也最易沟通两界。

那晚没有月亮,风也停了,空气凝滞得像冻住的猪油。小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胡老头手里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气死风灯。小刘按照吩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衣服,手里捧着那根冰冷的“执事棒”。他感觉自己不像自己,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胡老头用树枝在空地上画了一个古怪的圈,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佶屈聱牙的音节。他在圈外点起了三炷香,香烟笔直地上升,在凝滞的空气里,竟扭动得像一条条细小的灵蛇。然后,他示意小刘走进圈内。

“闭上眼睛,”胡老头低喝道,“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没我的话,不准睁眼,不准停下!”

小刘踏进圈内,瞬间,那股熟悉的阴冷包裹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他闭上眼,紧紧攥着那根执事棒。耳边,那孝妇的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床边,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贴着他的后背在哭!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麻布孝服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他的后颈。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勒越紧。他想跑,想扔了棒子,想大喊。但他想起胡老头的话,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折磨,想起老家爹娘期盼的眼神。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最后一丝求生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不能死在这儿,不能被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缠死!

他开始按照这几夜梦游时身体记住的节奏,迈动脚步。一步,一顿,将手中的执事棒向前虚点一下。动作僵硬,笨拙,但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哭声更凄厉了,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指引。他感觉到周围不再是空无一物,有什么东西——很多很多看不见的东西——在看着他,在跟着他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像是动物园狐山特有的腥臊气,夹杂着香火和旧坟土的味道。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冰凉。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但他没有停。他想象着自己真的在为一支看不见的队伍引路,走过荒草,走过树根,走向某个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尽头。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一方面是根植于现代教育的无神论残骸在尖叫着“荒唐”,另一方面是切身经历的恐怖和求生本能逼迫他屈服于这套诡异的仪轨。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那贴背的哭声渐渐低了,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周围的“跟随感”也在慢慢消散。那股阴冷,开始像退潮一样,从他身上剥离。

终于,胡老头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停!”

小刘像截木头桩子一样,僵在原地,几乎虚脱。

胡老头走上前,从他僵直的手中取过那根“执事棒”。此刻,那棒子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老头将它放在画圈的中央,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表纸,就着风灯的火焰点燃。纸灰打着旋儿向上飞,不像往常一样飘散,而是聚拢成一团,笼罩住那根白棒。

“尘归尘,土归土,灵归灵,形归形。路已引完,执事交还,自此阴阳两隔,各不相扰。”胡老头的声音庄重而肃穆。

那团纸灰猛地一亮,随即彻底暗淡,散落在地。一同消失的,还有圈中央那根尺把长的白色“执事棒”。

小刘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一种从巨大恐怖和无形束缚中挣脱出来的茫然。

自那以后,哭声再也没有出现,小刘也不再梦游。他病了一场,在工棚里躺了三天。病好后,他变得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少了些愣头青的莽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依然在工地上抡大锤,只是每次砸向那些古老的墙壁房梁时,手下会不自觉地带上一分迟疑,一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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