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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十年债(1/2)

一九六零年的吉林,冬天来得特别早。刚进九月,地里没收上几颗粮食,霜就把残存的苞米杆子打成了黑褐色。风像剔骨的刀子,穿过福贵家糊了三次仍然漏风的窗户纸,在土炕上那个汉子的额头上刻下细密的汗珠。

福贵躺了半个月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再后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筋,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老刘头来看过,摇头说怕是痨病,没药治,只能看命。福贵的媳妇秀兰把家里最后半袋高粱米换了二两红糖,冲水喂他,那点甜味刚进喉咙就被血腥气淹没了。

他们有个刚满月的儿子,取名叫满仓。这名儿是福贵在还能下地时取的,他说等开春了,他要开荒,要种地,要让满仓这辈子粮仓都是满的。现在满仓在秀兰怀里哭,声音像小猫,秀兰的奶水早就干了,只能喂点米汤。

这天夜里,风特别大。院子里那棵老榆树的枝杈敲打着房檐,像有人在试探着要进来。秀兰抱着满仓蜷在炕角,福贵在昏睡中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房梁。

“谁?”他声音嘶哑。

门开了,又好像没开。一个瘦高的影子站在炕沿前,背着光,看不清脸。只看见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肩上搭着个褪色的药箱。

“听说你家有病人。”那人的声音尖细,像铁丝刮过陶罐,“我是个走方的郎中。”

秀兰吓得抱紧孩子,福贵却挣扎着撑起身子。他太想活下去了,为了秀兰,为了满仓。郎中伸出手搭脉,那手指细长,指甲缝里藏着黑土。他的脸凑近煤油灯时,福贵看见他鼻尖特别尖,眼睛很小,眼珠子在昏黄的光里泛着琥珀色。

“能治。”郎中收回手,“但我这方子不寻常,要用亲人十年阳寿来换你这条命。”

福贵愣住了。秀兰“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夫,用我的,用我的阳寿!”

郎中摇摇头,尖细的声音里透着古怪的笑意:“得是至亲血脉,刚满月的婴儿最合适,阳气初生,十年阳寿,刚好够治你的病。”

满仓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放声大哭。秀兰死死抱住孩子,看向福贵,眼里满是哀求。

福贵看着妻子怀里那个小小的生命,又看向墙角那口空米缸,想起自己倒下前,秀兰已经三天只喝凉水充饥。他闭上眼,咬得牙床出血,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换。”

郎中笑了,露出一排细密的黄牙。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银针,针尖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他让秀兰抱来满仓,用针在婴儿脚心轻轻一刺,挤出一滴血珠,那血珠竟不落下,悬浮在针尖上。他又刺破福贵的指尖,两滴血在半空中相遇,融成一粒暗红色的珠子。

“契约成了。”郎中把那血珠按进福贵胸口。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福贵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秀兰趴在炕沿睡着,满仓在她怀里也睡着了。福贵惊奇地发现,胸口不闷了,喉咙不痒了,身上有了力气。他坐起来,甚至觉得饿了。

秀兰被惊醒,看见他能坐起来,又哭又笑。福贵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声说:“熬点粥吧,我饿了。”

从那天起,福贵一天天好起来,能下地了,能吃饭了。但满仓却开始不对劲。原本白胖的孩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夜里总哭,那哭声不是婴儿应有的啼哭,而是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脖子的呜咽。村里的老人来看,都摇头,说这孩子“没根”,怕是养不大。

福贵心里明白,却一个字不敢说。每当夜深人静,他抱着日益轻飘飘的儿子,总觉得怀里像揣了块冰,那股寒意从满仓小小的身体里透出来,直钻进他骨头缝里。

一年,两年,满仓勉强活着,却总是病。三岁才会走路,五岁还说不清话。村里的孩子都不跟他玩,说他身上有“味儿”,像陈年地窖里的土腥气。福贵拼命干活,开荒、打零工,挣来的钱全给满仓买药。秀兰的头发不到三十就白了一半,她总说:“这孩子是来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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