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宗联军主力营地,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而混乱的疮疤,紧紧地贴在北冥绝地外三百里处的荒原之上。营帐连绵起伏,各色代表着不同宗门的旌旗在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看似旌旗招展,声势浩大,足以令寻常势力望而生畏。然而,在这看似统一的壁垒之下,涌动的暗流与裂痕,却远比外部看到的更加错综复杂。尤其是位于整个庞大营地西侧,那一片以火焰纹饰为标记的烈阳宗区域,气氛更是压抑沉闷得如同暴雨前的死寂,与营地其他区域的喧嚣格格不入。
区域中央最为宽大的那座主营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烈阳宗此次前来参与围剿的带队长老——洪炉长老,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他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魁梧,须发皆如同被地火煅烧过一般呈现出暗红色,此刻那张原本就因为常年炼器而泛着红光的脸庞,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铁青之色与须发的暗红形成诡异而可怕的对比。他周身无意识地散发出的灼热气息,使得帐内空气都微微扭曲,温度远高于外界。
两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愤懑之色的烈阳宗核心弟子正站在下首,语气激动地汇报着。
“洪炉长老!天剑宗的人简直欺人太甚!方才去后勤营领取这个月的灵石配额,他们又找借口克扣了我们三成!”一名年纪稍轻的弟子忍不住率先开口,拳头紧握,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说什么前日派出的先锋队遭遇伏击失利,损耗过大,所有损耗需从各宗后续配额中分摊弥补!可……可那支先锋队明明是他们天剑宗的赵执事抢着主导,非要争这头功,折损的弟子中也十有七八是他们天剑宗的人!凭什么要我们烈阳宗来分担他们的无能之过!”
他的话刚落,旁边另一名较为沉稳的弟子立刻补充,语气同样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不止是灵石!长老,还有丹药!送过来的‘赤阳丹’和‘回元散’,成色明显不对,丹气涣散,杂质极多,分明是仓促炼制的次品,或是存放已久即将失效的劣货!药效恐怕连正品的三成都不到!我们有好几位在之前冲突中受伤的师弟,服用了这些丹药后,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甚至有人伤势还有恶化的迹象!这……这简直是拿我烈阳宗弟子的性命当儿戏!”
“岂有此理!!!”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狂暴的灼热气浪猛然炸开!洪炉长老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猛地一掌拍在身旁坚硬无比的铁木桌案上!那足以承受寻常刀劈斧凿的铁木,在他那含怒一击之下,竟如同脆弱的豆腐一般,瞬间被那蕴含极致热力的掌力熔出一个焦黑冒烟的清晰掌印,边缘的木料甚至直接化为了飞灰!
“他天剑宗真当我烈阳宗是泥捏的不成!可以随意搓圆捏扁?!”洪炉长老须发戟张,怒吼声如同沉闷的雷声在营帐内滚动,震得帐布嗡嗡作响,“地心熔炉被他们趁乱强占,战后各种资源分配,我宗所得份额历来最少,他们吃肉,我们连口像样的汤都喝不上!如今,就连这点维系弟子修行和伤势的基本补给,都要如此明目张胆地克扣刁难!他们是想逼我们烈阳宗的人去死吗?!”
“地心熔炉”!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帐内每一个烈阳宗修士的心头,瞬间点燃了所有压抑的屈辱与仇恨。那是烈阳宗昔日辉煌的强大象征,是宗门炼器、炼丹,培养核心弟子的命脉与根基所在!(追溯至第49章,天门剧变前后的混乱事件)。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之后,宗门高手损失惨重,实力大损,天剑宗却凭借相对保存完好的实力,以“代为保管,以免被魔头楚狂所趁”、“联盟资源需统一调度,共抗强敌”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强行接管了地心熔炉的控制权。实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趁火打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如今,天剑宗凭借掌控着地心熔炉以及吞并的其他资源,实力进一步膨胀,俨然以联军首领自居,对实力受损严重的烈阳宗多有排挤、打压和刁难。旧日强占根基之恨,与今日克扣资源、轻视人命的新仇交织在一起,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每一个烈阳宗修士的胸腔内汹涌奔腾,只是碍于眼下讨伐楚狂的联盟大势以及修罗剑阁实实在在的威胁,才不得不暂时隐忍不发。
但这份隐忍,显然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就在洪炉长老胸中怒焰翻腾,几乎要压抑不住,恨不得立刻提兵去找天剑宗理论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压低的呵斥声,打断了他暴怒的思绪。
“长老!”一名心腹守卫快步走入帐内,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躬身禀报,“巡营弟子在驻地边缘抓到一名形迹可疑的散修,此人修为低微,却鬼鬼祟祟,被擒后不仅不逃,反而声称有极其重要的情报,必须当面呈送给您!”
“散修?重要情报?”洪炉长老本就烦躁不堪,闻言眉头死死锁紧,第一反应便是天剑宗又耍什么花招,或是哪里的探子,当下便想不耐烦地挥手让人直接拖下去严加拷问再说。但话到嘴边,他心中猛地一动:此人被擒后如此镇定,点名要见自己,莫非……真与北冥绝地内部、与那楚狂有关?如今联军对绝地内部的情报所知甚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战局。
强压下立刻爆发的怒火,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声音低沉而不耐:“带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很快,两名烈阳宗弟子押着一名修士走了进来。此人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卑微,一进帐内,感受到洪炉长老那尚未完全收敛的恐怖威压和帐内灼热的气氛,立刻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长…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送一封信而已,绝无任何歹意!求长老明鉴!”
“信?”洪炉长老目光如电,冷冷地盯着他,周身炽热的气息让那散修汗如雨下,几乎要瘫软在地,“什么信?谁托你的?说清楚!”
“是…是一个蒙面人,”散修似乎害怕到了极点,语速极快,“就在半个时辰前,在营地外的荒丘后面拦住小的,给了小的一笔灵石,让小的务必将此信亲手送到您手上……他…他还说,此事关乎…关乎烈阳宗存亡兴衰,万万不可经他人之手……”他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手从怀里贴身处摸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函。
那信函材质普通,但封口处却用了一种特殊的暗红色火漆牢牢密封,火漆上清晰的印记——一柄被云气环绕的细小飞剑——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伤了洪炉长老的眼睛!
赫然是天剑宗核心人员才能使用的独门剑印!
洪炉长老眼神骤然一凝,心中疑窦瞬间升至顶点。天剑宗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派使者来谈?竟然用这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方式,找一个无关的散修来送信?他大手隔空一抓,那封信函便不受控制地飞入他手中。他先是挥手让帐内其他弟子以及那名几乎要吓晕过去的散修都退到帐外远处等候,然后强忍着立刻撕开的冲动,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火漆印记。
没错!无论是印记的细微纹路,还是火漆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独属于天剑宗核心功法的锐利气息,都绝非伪造!这确确实实是天剑宗内部流通的高级信函!
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他不再犹豫,指尖灼热之气一吐,小心翼翼地熔开火漆,却没有损坏信纸分毫。他抽出里面的信纸,纸张质地优良,带着淡淡的墨香。
上面的字迹工整而锐利,一笔一划都仿佛蕴含着未散的剑气,透着一股冰冷的傲慢,这正是天剑宗高层惯用的书写风格,极难模仿。然而,当洪炉长老的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时,他的脸色瞬间从最初的疑惑变为极致的震惊,瞳孔猛烈收缩;随即,震惊又化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滔天的愤怒!
信中的内容,以天剑宗宗主那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冰冷而清晰地写道:待此番联军成功剿灭楚狂,夺得那柄弑神魔剑之后,便将立刻联合其余几大宗门,以“作战不力,心怀异志,暗中与魔头勾结”等莫须有的罪名,将烈阳宗彻底踢出后续的所有战利品瓜分体系!信中还毫不掩饰地、详细罗列了如何瓜分烈阳宗剩余遗产、灵石矿脉以及资质尚可的弟子的初步方案,字字句句如同刮骨钢刀!更让洪炉长老气血上涌的是,信中竟明确提及,地心熔炉的控制核心已被天剑宗秘法彻底炼化,打上了天剑宗独有印记,从此正式归入天剑宗宝库,烈阳宗休想再染指分毫!信的末尾,更是以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强调,此事需绝对保密,切不可让“那群只知玩火、头脑简单的莽夫”有所察觉,以免横生枝节。
“玩火的莽夫”?!
这五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刺穿了洪炉长老最后的理智防线!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我辱我!!!”
轰——!!!
积压的所有怒火、屈辱、猜忌在这一刻被这封“密信”彻底点燃,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洪炉长老周身爆发出滔天烈焰,狂暴的赤红色火浪如同实质般席卷开来,他所在的整个营帐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在极致的高温下瞬间汽化,化为漫天飞灰!连脚下的地面都瞬间琉璃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手持那封在他看来罪证确凿的信纸,立于熊熊烈焰之中,须发皆张,根根倒竖,双目赤红如血,仿佛要滴出血来!那狂暴凶戾的气息如同风暴般直冲云霄,瞬间惊动了整个烈阳宗营地,无数弟子惊恐地望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