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宗——!我烈阳宗与你们势不两立!!!”他仰天咆哮,声如九天雷霆,滚滚炸开,充满了无尽的杀意与暴怒。此刻,他心中对这封信的真伪没有产生丝毫怀疑——那独一无二的剑气息、精准无误的火漆印、信中那详细而恶毒的计划、以及最后那极具侮辱性的称呼,都与他内心深处对天剑宗那帮傲慢剑修的所有认知完全吻合!
洪炉长老那毫不掩饰的冲天怒焰与狂暴气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自然不可能瞒过近在咫尺、时刻关注着各方动静的天剑宗营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剑宗此次的带队长老玄璜真人便派来了两名神色倨傲的内门弟子,名为“关切询问”,实则是探听虚实并隐含敲打之意。
然而,这两名弟子连洪炉长老的新营帐都没能靠近,便被帐外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肃杀的烈阳宗弟子拦下。帐内只传出一句冰冷生硬、仿佛带着火星子的怒吼:“滚回去告诉玄璜!老子修炼偶有岔子,调息片刻便好,不劳他天剑宗费心!”那语气中的厌烦与敌意几乎毫不掩饰,与往日虽有不睦却维持表面客套的态度截然不同。
两名天剑宗弟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玄璜真人听得回报,心下极为不悦,暗骂这洪炉老儿果然是个一点就着的莽夫炮仗,却也只当是这蛮子又因分润不均或是修炼不顺在发什么神经,并未立刻将此事与那封“密信”联系起来,只是习惯性地暗中吩咐下去,加派得力人手,加强对烈阳宗区域的监视和戒备,以防这些“玩火的”真的闹出什么乱子。
然而,就在烈阳宗上下因长老之怒而人心惶惶,对邻近的天剑宗营地投去无数愤恨警惕的目光,整个区域气氛紧绷如弦之际,一道几乎完全融入阴影、气息收敛到极致的模糊身影,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或明或暗的眼线,甚至巧妙地绕过了几处烈阳宗自己设下的警戒符阵,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飘然出现在了洪炉长老刚刚以术法重新支起、依旧弥漫着灼热气息的营帐之内。
来者正是墨老精心派出的心腹,代号“影鸦”。他周身笼罩在一件特制的暗影法袍之中,面容模糊不清,连身形都似乎在不自然地微微扭曲,声音更是经过特殊法器处理,显得干涩、沙哑而诡异,无法分辨其原本的音色。
“洪炉长老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影鸦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没有感受到帐内那足以将精铁熔化的恐怖高温和洪炉长老身上散发出的骇人煞气,“我家主人得知长老受辱,深感愤慨,特命在下前来,表达一份‘心意’,或许能为长老解此烦忧,一舒胸中块垒。”
“你家主人?”洪炉长老猛地转身,那双赤红如血、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影鸦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暗影,看清来者的真面目。他周身澎湃的烈焰之力隐而不发,却使得帐内的空气因高温而剧烈扭曲,光线都变得模糊,“是那藏头露尾的修罗楚狂?”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影鸦对于身份的试探不置可否,只是发出几声低哑的轻笑:“主人是谁,在当下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敌人的敌人,或许……便可以成为朋友。即便做不成朋友,至少在某些时刻,也不必非要成为你死我活的死敌。长老以为呢?”
他不再给洪炉长老打断的机会,缓缓继续说道,声音如同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天剑宗恃强凌弱,巧取豪夺,想必长老近日来体会尤深。地心熔炉,乃贵宗历代先辈心血所系,是宗门崛起之根基,命脉之所在。如今却被他人以卑劣手段强占,非但如此,更反过来以此要挟,克扣本应属于贵宗的资源补给,视烈阳宗尊严如无物。此等行径,与拦路抢劫的强盗何异?”
“贵宗弟子在前方浴血搏杀,与我家主人麾下死战,每有伤亡,消耗的是烈阳宗的底蕴,流的是烈阳宗的血。然而,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恐怕拼尽一切,流干最后一滴血,最终的结局,也难逃兔死狗烹,正如长老您方才所见到的那封信中所预言的那般……为他人做嫁衣,甚至连自身都要被分食殆尽,何其可悲,何其不公?”
影鸦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精准无比地狠狠戳在洪炉长老内心最深处的痛处和恐惧之上。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的火焰明灭不定,显示出他内心极不平静的激烈挣扎。但他却没有立刻发作,将那不速之客焚为灰烬。
沉默了足足十息,帐内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洪炉长老粗重的呼吸声。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四个字:
“你们想怎样?”
影鸦见对方意动,心中一定,继续按照墨老的指示说道:“我家主人无意与烈阳宗死战。若贵宗愿意,可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保持中立,‘两不相帮’。这既保全了贵宗弟子的性命,也免于再被天剑宗当枪使,消耗实力。”
“两不相帮?”洪炉长老冷哼一声,“说得轻巧!事后天剑宗追究起来,我烈阳宗如何自处?况且,空口白话,就想让我宗放弃剿魔大义?”
他刻意强调了“大义”,但语气中并无多少坚定,反而更关注实际利益和后果。
影鸦心中暗笑,知道火候已到,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长老放心。天剑宗若胜,必元气大伤,未必有余力追究。若天剑宗败……届时,谁追究谁,还未可知。至于诚意……”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家主人承诺,若他最终能渡过此劫,必将‘地心熔炉’的控制核心,完整归还原主!此诺,可由天地见证!”
地心熔炉!完整归还!
这六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洪炉长老的心头!那是烈阳宗复兴的最大希望!与这个实实在在的利益相比,那虚无缥缈的“剿魔大义”和天剑宗空画的大饼,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帐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洪炉长老粗重的呼吸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他内心在天人交战。与“魔头”妥协,是为正道所不齿。但天剑宗的背信弃义更是让他心寒齿冷。一边是虚名和可能被清算的风险,一边是宗门核心利益和保存实力的机会……
良久,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好!老夫可以答应你们,在接下来的总攻中,我烈阳宗部属会‘适时’犹豫、‘适时’迟缓,甚至……在某些‘意外’情况下,可以‘不得已’地与天剑宗发生一些‘摩擦’。”
他没有把话说死,留下了充足的回旋余地,但这已是极大的让步。
“但是!”他死死盯着影鸦,“记住你们的承诺!地心熔炉,必须归还!否则,我烈阳宗即便拼尽最后一人,也绝不与你们干休!”
影鸦目的达到,不再多言,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洪炉长老独自坐在帐中,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伪造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目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与决绝的叹息。为了宗门传承,有些骂名,他不得不背。有些险,不得不冒。
他唤来心腹弟子,低声吩咐下去,调整部署,命令所有烈阳宗弟子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谨慎为上,保存实力,没有他的明确命令,不得擅自冒进”。心腹弟子虽感诧异,但看到长老阴沉如水的脸色,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很快,烈阳宗营地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弟子们虽然依旧对修罗剑阁同仇敌忾,但那种急于复仇、奋勇争先的劲头却悄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观望和保守。与其他宗门,尤其是天剑宗修士之间,原本就存在的隔阂与冷漠,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偶尔会因为一些琐事发生小规模的口角冲突。
联军高层并非没有察觉这股暗流。天剑宗玄璜真人几次试图召集会议统一思想,但洪炉长老要么称病不出,要么在会上阴阳怪气,语带讥锋,让会议不欢而散。其他几个小宗门见状,也纷纷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攻势无形中迟缓了下来。
修罗剑阁承受的压力,为之一轻。
墨老在剑阁中,收到影鸦成功返回并带来的消息后,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却满意的笑容。离间之计,已成。七大宗联军铁板一块的局面,已被撬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道裂痕,便会彻底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