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快递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秋意渐浓,早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往下落。林墨渐渐摸熟了城市的脉络,哪个小区的门禁严,哪条路的红绿灯时间长,哪家的收件人总爱让把快递放在便利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王哥看他踏实肯干,把长期送件的活儿交给他不少。每天天不亮,他就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去快递点取件,直到暮色沉沉才回来。电动车的电池越来越不经用,常常跑不到一半就没电了,他就推着车走,汗水浸湿的后背被冷风一吹,冻得骨头缝都疼。
他依旧住在王哥的出租屋,两张单人床之间拉着一道布帘,算是各自的小空间。王哥话不多,却总在细节处照顾他——早上出门前,会把自己的厚手套塞给他;晚上回来,会留一盏昏黄的小灯。林墨心里过意不去,每天送完件,都会顺手把屋里的垃圾带下去,把桌子擦干净,王哥嘴上不说,看他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这天傍晚,他送最后一个快递时,遇到了点麻烦。收件人住在老城区的胡同深处,路窄得电动车进不去,他只能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往里走。胡同里没有路灯,只能借着远处店铺的光摸索,脚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他不小心踩进一个水洼,脚下一滑,纸箱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咔嚓”一声响。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纸箱抱起来,只见底部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的泡沫板也碎了。他拆开胶带一看,里面是个陶瓷花瓶,瓶身已经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条狰狞的蛇。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快递单,寄件人是家工艺品店,收件人留的电话打过去,是个不耐烦的女声:“怎么还没送到?我等着用呢!”
“对不起,您的快递……不小心摔了,花瓶碎了。”林墨的声音带着颤抖。
“碎了?”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我要送给客户的样品!两千多块呢!你赔得起吗?”
林墨的手指紧紧攥着快递单,指节泛白。两千块,是他送半个月快递才能挣到的钱。他张了张嘴,想说“我赔”,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女人没等他说话就挂了电话。
他抱着破了的纸箱,站在漆黑的胡同里,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脸上,像细小的耳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布包里只有今天刚结的一百八十块钱,连零头都不够。
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匆匆走来,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她看到地上的花瓶碎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墨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赔给您,能不能……能不能宽限我几天?”
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落在他磨破的袖口和沾满泥点的裤子上,嘴角撇了撇:“你这样的,什么时候能赔得起?算了,我自认倒霉,找快递公司吧。”
林墨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抬起头,想说句谢谢,却看到女人已经转身走远,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
他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心里又酸又涩。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花瓶碎片捡起来,放进纸箱里。碎片很锋利,划破了他的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没感觉到疼。
回到出租屋时,王哥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坐下,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掌心的伤口。口子不算深,血已经止住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从书包里翻出一卷最便宜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伤口上,指尖触到冰凉的胶面,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