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睡得不安稳,总梦见那个裂开的花瓶。一会儿梦见女人拿着碎片追着他要赔偿,一会儿梦见张慧拿着药膏给他包扎伤口,说“小墨,手破了就别干重活了”。惊醒时,布帘外传来王哥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摸出布包里的钱,一张一张数着。一百八十块,加上之前攒的,一共是三千两百七十块。离他心里那个“学费”的目标,还差得远。他把钱重新叠好,放进饼干盒,又摸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纸张已经有些发皱,上面的学校名称却依旧清晰。
他想起高三那年,张慧拿着他的模拟试卷,笑着说:“我们小墨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以后坐办公室,不用像你爸这样卖力气。”李建国在一旁听着,嘿嘿地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时候,他以为未来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光明又安稳。
可现在,他离那个未来越来越远。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王哥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把昨天的事说了,王哥叹了口气:“没事,谁还没摔过东西?快递公司有保险,赔不了多少钱。”顿了顿,又说,“今天别去送件了,我替你跟老板说一声,你休息一天。”
林墨摇摇头:“没事,我能去。”他需要钱,不能停。
那天送件时,他格外小心,骑车慢了许多,遇到不好走的路就下来推。中午在路边买了两个馒头,啃到一半,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蹲在路边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他以为是没睡好,没太在意,继续送件。下午的时候,头晕得更厉害了,眼前时不时发黑。他送完最后一个快递,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回到出租屋,他把自己摔花瓶的钱赔给了快递公司。老板看他不容易,只让他赔了五百块,说剩下的公司承担。林墨心里过意不去,却也只能接受。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摸上去硬硬的,像一道细小的疤痕。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帮张慧择菜,被菜刀划了个小口子,张慧抱着他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用红药水给他涂了一遍又一遍。那时候的伤口很疼,心里却暖暖的。
现在,伤口不那么疼了,心里却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凉透了的烤红薯,是那天雨夜里老奶奶给的,他一直没舍得扔。红薯已经干硬了,像块石头。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半天,才尝到一点淡淡的甜味,更多的是苦涩。
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照亮了屋里的杂物。他看着天花板,突然很想知道,张慧和李建国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们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某个角落里,啃着干硬的食物,忍着一身的疲惫和疼痛?
他伸出手,借着月光看掌心的结痂。那道裂痕会慢慢长好,变成一道浅浅的疤,就像心里那些被抛弃的伤口,终有一天会结疤,不再流血。
只是不知道,那道疤会不会一直留在那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明天,还要继续送快递呢。日子再难,也得一天天过下去。他这样告诉自己,眼角却有温热的液体滑了下来,浸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