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大山蹲下来,和女儿一起看,“她写‘读书’,写了很多遍。”
“我也想写。”念昔捡起一根小树枝,在灶台的灰上一笔一划地写“读书”,“太奶奶,我会好好读书的,我要去很多地方,把看到的都告诉你。”
山风吹过,卷起灶台上的灰,像一群白色的蝴蝶,绕着念昔飞了两圈,然后飘向远方。
王大山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林薇老师说的那句话:“有些东西,比石头更坚硬,比时光更长久。”
他拿出手机,给林薇老师发了条消息,附上念昔在灶台上写字的照片,说:“老师,您看,山风把回声带回来了。”
林薇很快回了消息,只有一个字:“好。”
念昔上初中那年,学校组织“寻根”活动,让学生们去了解家乡的历史。念昔写的作文题目是《灶台上的“读书”》,里面写了太奶奶的故事,写了爸爸走出大山的路,写了自己在老灶台上写字的样子。
作文得了奖,被刊登在市报上。王大山把报纸小心翼翼地剪下来,和那支铅笔头、彩礼单一起,放进了木匣子里。
有一天,念昔在网上看到一个公益项目,号召大家给山区的孩子捐图书。她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捐了出去,还拉着王大山一起整理家里的旧书。
“爸爸,太奶奶没书读,我们帮别的小朋友多找些书吧。”
“好。”王大山笑着说。
他们寄去的书里,夹着一张念昔画的画——画着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站在大山的出口,阳光洒在她身上,身后是写满“读书”的灶台,身前是通往远方的路。
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风会带着故事走。”
山风确实在走。
从杏花站在灶台前写字的那个清晨,到王大山举着木牌站在山路的那个黄昏,再到念昔在灶灰上写字的这个午后,风一直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念想,那些被碾碎的希望,那些倔强生长的芽,往更远的地方跑。
它吹过屠宰棚的血腥,吹过松树林的寂静,吹过大学的香樟树,吹过县城的小书房,吹过无数个像杏花一样的姑娘曾仰望过的天空。
有时,它会在某个孩子的课本里停下,留下一片带着灶灰味的花瓣;有时,它会在某个教室的窗外徘徊,听一听朗朗的读书声。
就像此刻,王大山牵着念昔的手,走在下山的路上。山风掀起念昔的校服衣角,吹起她扎马尾的橡皮筋,也吹动了王大山鬓角的白发。
“爸爸,风在说什么?”念昔侧着耳朵听。
王大山笑了,拉着女儿的手,走得更快了些:“它在说,往前走,别回头。”
远处的山坳里,新盖的希望小学正在施工,机器的轰鸣声混着山风,像一首笨拙却热烈的歌。
灶台上的灰被吹走了,可刻在时光里的字,永远不会消失。它们会变成书里的铅字,变成课堂上的声音,变成孩子们眼里的光,在山风里,一遍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