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城区,沿着蜿蜒的公路一路向西。章立峰没有设定目的地,只是凭着本能往前开,仿佛只有这样无休止的行驶,才能暂时逃离那些如影随形的痛苦回忆。
窗外的风景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变成了低矮的村落,再到一望无际的田野。金秋时节,稻田里的稻穗成熟了,金黄一片,随风起伏,像一片金色的海洋。这样的景象本该是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可在章立峰眼里,却只剩下无边的萧瑟和悲凉。
他想起去年秋天,文熙提议一家人去郊外的农庄游玩。那时候,父亲母亲身体还很硬朗,泽宇和念安也活泼可爱。他们在稻田边散步,父亲牵着泽宇的手,教他认识稻穗;母亲抱着念安,指着远处的飞鸟,轻声说着什么;他和文熙并肩走在后面,手牵着手,相视而笑。阳光温暖,微风和煦,空气中弥漫着稻穗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带着五个冰冷的骨灰盒,行驶在这片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土地上。物是人非,触景生情,那些美好的回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他的视线模糊了,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哭声。哭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不知哭了多久,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空洞。他不能再沉溺于回忆,不能再被痛苦打倒。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复仇的大计等着他去实施。
他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又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子驶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镇。小镇不大,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房屋,路上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安静。章立峰觉得这里不错,远离城市的喧嚣,也远离那些让他痛苦的回忆,适合他暂时落脚。
他在小镇的边缘找到了一家简陋的民宿。民宿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看起来很淳朴善良。他们看到章立峰提着一个沉重的黑色行李箱,脸色苍白,眼神疲惫,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却没有多问什么。
“老板,给我开一间房,住多久还不确定。”章立峰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好嘞,”老板点了点头,递给她一把钥匙,“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安静,适合休息。”
章立峰接过钥匙,提着行李箱,走上二楼。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窗户很大,窗外是一片农田,视野开阔。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地方。
他把行李箱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将五个骨灰盒一一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农田里的清香,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毛绒小兔子,放在念安的骨灰盒旁边。小兔子的眼睛黑漆漆的,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在看着远方。“念念,这是你最喜欢的小兔子,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接下来的日子,章立峰就在这间简陋的民宿里住了下来。他很少出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要么坐在桌子前,盯着五个骨灰盒发呆,要么就是打电话给律师李律师,询问案件的进展。
李律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张建军虽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他的律师却以他有精神病史为由,请求法院从轻判决。他们提交了一份张建军在几年前的精神病诊断证明,证明他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作案时可能处于发病状态。
这个消息让章立峰彻底愤怒了。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骨灰盒都被震得晃动了一下。“精神病史?纯粹是胡说八道!”他嘶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平时那么正常,怎么可能有精神病?这都是他的借口,是他为了逃避法律制裁的阴谋!”
他立刻拨通了李律师的电话,声音里充满了怒火:“李律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精神病史?他根本就是装的!你一定要揭穿他的谎言,不能让他得逞!”
“章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李律师的声音也有些沉重,“我已经看过他们提交的诊断证明了,确实是几年前正规医院开具的。不过,我也怀疑这份证明的真实性,或者说,即使他真的有精神病,也不能证明他作案时处于发病状态。我已经申请了司法鉴定,会请专业的医生对他进行精神评估,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司法鉴定?多久才能有结果?”章立峰追问。
“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李律师回答。
“一到两个月?”章立峰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这么久?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他立刻受到惩罚,立刻!”
“章先生,法律程序就是这样,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李律师耐心地劝说,“我知道你很着急,很愤怒,但我们必须按照法律规定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判决的公正性,才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你现在采取极端手段,不仅不能为你的亲人报仇,还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得不偿失。”
章立峰沉默了。他知道李律师说得有道理,可他真的等不了那么久。每多等一天,他就多受一天的煎熬,对张建军的恨意就加深一分。他恨不得立刻冲到监狱里,亲手杀了张建军,为他的亲人报仇雪恨。
可他不能。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的复仇大计。他要冷静,要理智,要相信李律师,相信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
挂了电话,章立峰走到桌子前,看着五个骨灰盒,深深吸了一口气。“爸,妈,文熙,泽宇,念安,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他喃喃自语,“请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张建军血债血偿,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收集更多对张建军不利的证据,章立峰开始回忆和张建军有关的一切。他想起张建军住在他家隔壁已经有五年多了,平时看起来确实老实巴交,沉默寡言,很少和邻居来往。但现在回想起来,张建军的一些行为确实有些奇怪。
他记得有一次,泽宇在院子里玩耍,不小心把皮球踢到了张建军家的院子里。泽宇想要去捡,张建军却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脸色阴沉,对着泽宇大吼大叫,吓得泽宇当场就哭了。文熙听到哭声,赶紧跑出来,向张建军道歉,张建军却还是不依不饶,直到父亲出来解围,他才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还有一次,母亲在阳台上浇花,不小心把水洒到了张建军家的阳台上。张建军立刻就找上门来,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语气却很不善,说母亲是故意的。母亲好言相劝,还说了对不起,他才勉强离开。
那时候,章立峰只觉得张建军性格孤僻,脾气不好,并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张建军的心里一定隐藏着某种扭曲的情绪,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怨恨,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他还想起,张建军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个人独居。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分手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或许,正是因为长期的孤独和压抑,才让他的心理变得越来越扭曲,最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章立峰决定去小镇的网吧,查找一些关于张建军的信息。他很久没有上网了,也很少关注外界的事情。他打开电脑,输入张建军的名字,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果然,网上有很多关于这起灭门惨案的报道。网友们对张建军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怒,纷纷谴责他的残忍和无情。还有一些网友挖出了张建军的一些过往经历,和章立峰回忆的差不多。有网友说,张建军年轻的时候因为盗窃被判过刑,出狱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靠打零工为生。还有网友说,张建军的性格非常孤僻,而且很记仇,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报复。
看到这些信息,章立峰更加确定,张建军根本就没有精神病,他的行为完全是有预谋的,是出于长期的心理扭曲和对社会的怨恨。他一定要揭穿张建军的谎言,让他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他把这些信息整理下来,发给了李律师。李律师收到后,很快就回复了他:“这些信息很有用,谢谢你,章先生。我会把这些作为补充证据提交给法院,相信会对案件的判决起到一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