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指,又按下去。再松开,再按下去。
每一次,那个和弦都稳定地响起,不再背叛他。
他没有继续弹奏复杂的曲子。
只是反复地、安静地练习着这个让他崩溃的和弦转换。
从c到F#,再从F#回到c。
动作很慢,很专注。
每一次成功的转换,都像在废墟上小心翼翼地垒起一块新的、微小的基石。
他就这样一直一个人这么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试探。
赵羽安身体一僵,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他不想见任何人。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是妹妹赵羽涵的脸。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但神情是小心翼翼的关切,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饭盒。
“哥……”
妹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
“妈……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怕你……早饭没吃饱。”
她飞快地把饭盒放在门边的矮柜上,目光快速地在哥哥苍白疲惫的脸上扫过,带着心疼。
“你……你好好待着,我走了。”
说完,她立刻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无声的、带着食物温度的支持。
赵羽安看着那个饭盒,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
他慢慢走过去,打开饭盒,里面是温热的粥和小菜。
食物的香气很淡,却像一根柔软的丝线,轻轻拉扯着他几乎麻木的感官。
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机械地拿起勺子,小口地吃着。
温热的食物下肚,似乎驱散了一点身体深处的寒意。
刚吃了几口,门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次没有人敲门,似乎只是有人靠近。
接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
赵羽安放下勺子,走过去捡起纸条。
展开,上面是一排排工整的字迹:
赵羽安: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上午唱得很棒,我们都听见了你的坚持。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可以找我。
——杨轩
纸条的空白处,还有几个歪歪扭扭、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签名:马景旭。
他的名字写得最大,几乎占了半行,笔画依旧很重。
还有另外两个平时不太熟的同学的名字。
看着这张纸条,看着那几个名字,尤其是马景旭那用力到几乎透纸的名字,赵羽安心中五味杂陈。
上午那灭顶的羞耻感似乎被冲淡了一点点,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涩然的暖意取代。
他默默地将纸条收好,把他和窗台上的纸条放在一起。
他重新坐回椅子,默默吃着。
吃完后收拾好饭盒,重新抱起了吉他,开始重复练习的弹奏。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音乐教室里的光线比刚才更明亮了一些。
赵羽安停下了手指。
他依旧感到沉重的疲惫,内心也远未平静。
但在这段被意外关怀包围的、独自沉淀的时光里,在反复确认了那个曾让他一败涂地的和弦之后,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掌控感”,如同尘埃落定后露出的坚硬地面,在他疲惫的心底悄然显现。
这掌控感无关乎信心,只关乎“我还能继续”。
而这,正是此刻的他,最需要抓住的东西。
他收拾起琴和饭盒,以及周老师给的那瓶矿泉水。
准备离开这个暂时庇护了他的港湾,去面对下午的课程。
脚步依旧沉重,但似乎比来时,稳了一点点。
……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空旷的校舞蹈室,将木质地板照得发亮,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汗水和地板蜡的味道。
秦川和沈玥提前换好了贴身的黑色练习服和舞鞋,正在进行热身拉伸。
负责训练为他们训练的俄罗斯标舞大师博伦已经等在那里,正背着手,表情严肃地调试着音响设备。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高山,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可能是因为表演将近,博伦想要给秦川、沈玥一点紧迫感,语气带着些许严肃,并且还是更顺口的英文。
today,falfullrehearsalbeforeshowti!(今天,是演出前最后一次完整彩排!)
博伦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扫过两人,口音浓重但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