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定是那顾微尘搞的鬼!”他拍案而起,厉声下令,“立刻封住窑口,给我往里灌水!我不管是什么火,水淹三尺,必能浇灭!”
当夜,冰冷的溪水被引流,咕嘟咕嘟地灌入窑道。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缕幽蓝的窑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将渗入窑心的水流尽数汽化。
浓重的水雾弥漫开来,在灯火的映照下,雾中竟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人影,他们全都跪在陶轮四周,手持陶锤,做出虔诚锻打的姿态,无声而肃穆。
负责灌水的巡卫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窑中有鬼”的传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坊市。
杜明远不信邪,他认定是顾微尘在装神弄鬼。
次日,他亲自带着一队心腹,手持坊市库房中镇压邪祟的火纹佩剑,强行闯入窑心。
看到那缕幽蓝火焰,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嫉恨,二话不说,举剑便朝陶轮的核心劈去!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陶轮的刹那,那枚被顾微尘嵌入底座的黄铜齿轮,骤然间变得滚烫!
一股无形的热力迸发而出,杜明远手中的火纹佩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精心炼制的灵纹,竟像是活物般自行扭曲、剥落,眨眼间就脱落了三寸有余!
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杜明远踉跄后退,虎口崩裂。
一滴黑色的血液从他掌心渗出,滴落在地,瞬间就被那温热的泥土吸得一干二净——这情景,与当日周平在铺子前受伤时,如出一辙。
杜明远又惊又怒,却不知道,他这一剑蕴含的火灵气,并未消散。
顾微尘早已在窑壁上刻下了细密的“反导纹”,这些纹路将杜明远强行注入的狂暴灵气逆向引流,经过七枚谐频片的层层过滤与衰减,最终化为一股精纯的能量,汇入了她带进窑中的那盏微尘铺泥灯。
灯焰“轰”地一声暴涨三尺,将整条西街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顾微尘借着这股意外得来的庞大能量,取出了那件被杜明远强行收走的“断纹镜”。
她以幽蓝窑火温养此镜七日,又在第七日夜里,刺破指尖,以自身鲜血混合着神晶砂,在龟裂的镜面上,重新绘制早已失传的古老灵纹。
第八日午时,当最后一笔完成,镜面上的裂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亮起了微光。
镜中水波般一荡,竟缓缓浮现出一幅清晰的影像:那是在杜明远的密室书房中,一个暗格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玉令。
玉令上的铭文古奥繁复,其风格,竟与她家传的那尊祭器鼎底部的“顾氏祭天器”五个字同出一源!
更让她心胆俱寒的是,随着镜中视角的拉近,那黑玉令的令面上,竟隐约浮现出一排排细小的金字,分明是一份名录。
而名录的最顶端,榜首位置,赫然写着一行字:寒山村·顾氏旁支·根性未测。
顾微尘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腕,那片在大雪消融后才莫名浮现出的淡金色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
那纹路的形状,与镜中黑玉令边缘的雕刻,完美契合。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窑火幽幽的跳动声。
她凝视着镜中的影像,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声问身旁的阿陶:“你说,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捡起地上的炭笔,在布满墙灰的石壁上,一笔一划,用力写下一行字:
怕火,怕泥,怕聋子听见神说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窑心深处,那缕安静燃烧的幽蓝火焰,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跳动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如心脏的搏动,又如迟来的叩门之声。
顾微尘的目光从墙壁移回手中的断纹镜上,镜中的画面已经消失,恢复了古朴的模样,但那份足以掀起惊天骇浪的秘密,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这面镜子,此刻既是揭示真相的神器,也是能瞬间引来杀身之祸的催命符。
它太重要,也太危险,绝不能再暴露在任何人的视线之下。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镜面,心中已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