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末级在距离“北极星号”上空六十二公里处开始“失控”。

王浩团队精心计算了这次表演——他们让控制模块发出一连串错误指令，使末级的三台姿态发动机间歇性异常点火。在太空中，这表现为飞行器开始缓慢旋转，轨道参数出现微小但持续性的偏移。

“北极星号”的雷达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异常。

“船桥上！”雷达员的声音带着紧张，“轨道物体c-7721，原定安全距离一百二十公里，现在正朝我们方向漂移。当前距离六十二公里，相对速度每秒七米，预计最近接近距离……四十八公里，时间七分钟后！”

四十八公里。在陆地这是遥远的距离，但在太空尺度上，这几乎是擦肩而过。更危险的是，如果这个重达三吨的金属物体真的失控，其碎片云可能会波及下方海域。

“北极星号”的船长——一个面容冷峻、右眼戴着单片电子目镜的中年男人——立刻走到控制台前。“识别目标。”

“长征-7号火箭末级，中国‘星河探索’公司所有。”情报官调出数据，“按照公开的轨道计划，它应该在两小时前完成最后一次轨道修正，进入待撞击轨道。但它现在……看起来失去了稳定控制。”

船长盯着雷达屏幕上的光点，那只电子眼闪烁着数据流的光芒。“巧合？在我们即将进入关键操作区的时候？”

“可能是机械故障。”大副说，“这类火箭末级有时会残留推进剂，引发不可控的蒸发喷射。”

“也可能不是。”船长转身，“通知‘深渊’指挥部，我们可能受到干扰。提高警戒级别到橙色。所有非必要人员进入安全舱室。启动主动防御系统——如果它继续靠近，用激光测距仪照射，警告对方。”

“如果他们无视警告呢？”

船长沉默了一秒：“那就准备电磁脉冲干扰。我们不能让任何不明物体干扰海底操作。”

命令下达。“北极星号”船体两侧的装甲板滑开，露出四台高能激光发射器。它们不是武器——至少名义上不是——但高功率激光照射足以损坏大多数航天器的光学和电子系统。

与此同时，林默所在的快艇正在夜色中悄然接近。

这艘八米长的黑色充气艇几乎没有雷达反射面，表面涂有吸波材料，引擎也经过消音处理。阿明亲自驾驶，林默和另一名队员蹲在艇内，所有人都穿着全黑潜水服。

“距离目标三海里。”阿明压低声音，“他们的雷达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但注意力被天上的东西吸引了。看——”

远处，“北极星号”船体上的激光发射器开始转动，四道暗红色的引导光束刺向夜空，在低云层上形成晃动的光斑。

“他们开始警告射击了。”林默通过夜视望远镜观察，“但目标只是警告……等等，他们在调整功率。”

激光束的颜色从暗红转为炽白，能量读数在望远镜的hUd上飙升。

“他们在准备真正的攻击。”周晓芸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王浩，能控制末级做规避动作吗？”

“可以，但那样就会暴露我们在操控的事实。”王浩的声音紧绷，“我们得赌他们不敢真的攻击一个三吨重的太空物体——那会引发外交危机，甚至可能被视为战争行为。”

“星冕会不关心外交。”林默说，“他们只关心计划。如果他们认为末级是威胁，会毫不犹豫地摧毁它。”

他做出决定：“阿明，加速。我们要在他们决定攻击前上船。”

快艇引擎功率提升，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线，冲向三海里外的白色巨轮。

天上，火箭末级距离最近点还有四分钟。

船上，船长盯着激光系统的状态读数。“能量填充90%……95%……充能完成。目标距离五十一公里，仍在靠近。长官？”

船长的手指悬在发射按钮上方。他的电子眼显示着风险评估：摧毁该物体有87%概率引发国际调查，有34%概率导致碎片击中本方船只，有12%概率引发不可控的政治后果。

但如果不摧毁，它有9%的概率直接撞击船只，有41%概率碎片干扰海底作业。

“发射——”

就在这时，雷达员再次惊呼：“目标改变了姿态！它在做规避机动！这不是失控，是受控的！”

屏幕上，火箭末级突然停止了随机旋转，姿态发动机喷出精确的脉冲，整个飞行器做了一个优雅的侧向平移，开始远离“北极星号”轨道。

“他们在耍我们。”船长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个分散注意力的把戏。扫描附近海域！立刻！”

船载雷达切换到水面搜索模式。但已经晚了。

黑色快艇已经贴近到“北极星号”左舷三百米处，这个距离在大型船只的雷达盲区内。

“准备挂钩。”阿明稳住快艇，另一名队员举起发射器。砰的一声轻响，磁力抓钩带着绳索飞向船舷栏杆，牢牢吸附。

林默第一个攀上绳索。他受过专业训练，但背着二十公斤装备在摇晃的船上攀爬仍是挑战。下方是漆黑的大海，上方是敌船的阴影，耳边是海风和远处激光系统冷却的嗡鸣。

十五秒后，他翻过栏杆，落在空旷的甲板上。这里是船尾的直升机停机坪，此刻空无一人。

“我上来了。”林默低声报告，“阿明，你们撤离到安全距离待命。”

“收到。老板，小心。”

林默快速移动。根据列奥尼德提供的船体结构图，二级物资仓库在船体中部的下层甲板，需要穿过两条走廊和一个升降梯井。

他贴着舱壁前进，避开了第一个监控摄像头。第二个摄像头被周晓芸远程干扰，画面定格在三秒前的空走廊。

升降梯井前有两名守卫。林默从阴影中观察——他们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前有星冕会的暗纹徽记，配备的是非致命性电击武器，但腰间的手枪表明他们被授权使用致命武力。

硬闯会触发警报。林默等待时机。

机会在二十秒后来临。其中一名守卫的通讯器响了，他转身接听，背对走廊。另一名守卫的注意力被同伴吸引。

林默像影子一样滑出，手掌边缘精准地击中第二名守卫的颈侧。对方软倒的瞬间，林默接住他，轻轻放倒。几乎同时，他掷出一枚微型电磁脉冲器——装置落在第一名守卫脚边，无声地释放出定向脉冲。

守卫的通讯器冒出电火花，他惊愕地低头查看，后颈已挨了一击。

两具躯体被拖进阴影。林默换上其中一人的制服，用仿生面具快速模拟了对方的面部特征——这是小陆开发的装备，能在五分钟内维持粗糙的伪装。

他走进升降梯，按下b2甲板的按钮。

升降梯下行时，耳机里传来周晓芸的警告：“老板，船上的AI‘刻托’刚刚完成了全船生物扫描。它发现两名守卫的生命体征消失在监控区，已经标记为异常。安全小队正在前往你刚才的位置。”

“多久？”

“两分钟到达。你得在两分钟内拿到东西并离开仓库区。”

升降梯门打开。b2甲板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走廊两侧是厚重的密封门，标注着“低温样本库”、“声学实验室”、“神经接口开发中心”。

二级物资仓库在走廊尽头。门上的生物识别锁闪着蓝光。

林默输入列奥尼德给的密码：工号倒序加上当天日期的质因数分解。

屏幕显示：【验证通过。欢迎，沃尔科夫博士。】

门滑开。

仓库内部堆满了金属货架，上面摆放着各种仪器设备。林默按照指示走向第三排货架底部，果然看到一个标记着“废弃神经训练设备”的灰色箱子。

他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件叠放整齐的银灰色潜水服，面料有金属光泽但触感柔软如丝绸。旁边是一个半球形的透明头盔，内部布满精细的电极阵列。整套装备看起来比设计图还要精致。

“找到它了。”林默报告，同时快速检查，“状态良好，能量电池满格。列奥尼德没有骗我们。”

“很好，现在离开。”周晓芸说，“安全小队已经到达升降梯井，发现昏迷的守卫。他们正在搜索b2甲板入口。”

林默将潜水服装进一个不起眼的工具包，背在肩上。他正要离开仓库，目光却被货架另一侧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排圆柱形容器，每个都有两米高，直径一米。容器是透明的，内部充满淡蓝色液体，液体中悬浮着……

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他们看起来处于休眠状态，但身体有明显改造痕迹——脊柱连接着金属接口，颅骨后部有植入物，四肢关节处有强化结构。每个人都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得像在沉睡。

容器上的标签写着：【深渊潜行者·原型体。状态：神经接口适配完成。待激活。】

整整十二个容器。

“列奥尼德没说这个。”林默压低声音，“他们培养了十二个神经改造的操作员。”

“可能他也不知道。”周晓芸分析，“或者他知道但不敢说。老板，先离开，这些可以以后再研究。”

林默点头，快步走向仓库门。但就在他伸手要开门时，门外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至少三个，步伐沉重，是穿着战术靴的安全人员。

他迅速环顾仓库。没有其他出口，只有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但格栅太小，无法通过。

“他们到了门口。”周晓芸的声音紧张起来，“老板，躲起来！”

林默闪身躲到货架后方，蹲在阴影里。工具包放在脚边，手枪已经握在手中。

仓库门滑开。三个全副武装的安全人员走进来，手持紧凑型冲锋枪，头盔上的摄像头扫视着整个空间。

“检查每个货架。”为首的人命令，“AI显示这里有未授权的生物信号。”

林默屏住呼吸。他距离对方只有十米，中间只隔着两排货架。如果被发现，他没有胜算。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第一排货架被检查完毕，队员即将转向林默所在的区域时，整艘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是一种……低频的、穿透性的震动，像是从海底深处传来，通过船体结构直接传导到每个人的骨骼里。

仓库里的灯光闪烁，货架上的设备发出共鸣的嗡鸣。

“什么情况？”安全队员停下动作。

“不知道，像是……声波冲击？”

震动持续了三秒，然后停止。但紧接着，第二次震动传来，这次更强，持续时间更长。仓库里的一个玻璃容器裂开了，蓝色液体流了一地。

“回指挥中心！”队长下令，“可能是海底作业出了意外。”

三人转身跑出仓库，门自动关闭。

林默松了口气，但心脏仍然狂跳。刚才的震动……

“小陆，分析震源。”

“已经在做了。”小陆的声音从“爱因斯坦实验室”传来，“震源深度……4712米，正是水晶阵列位置。震动模式分析显示，这不是地质活动，而是有规律的脉冲。频率……0.1hz、7.83hz、312.7hz……老板，这是阵列在被激活时的特征频率。”

“星冕会提前开始了？”

“不，这不是他们的激活模式。”列奥尼德的声音突然插入频道，“他们的标准流程是先发射引导脉冲，等待阵列响应，然后逐步增强。但这次震动是……阵列自发的。像是它在……回应什么。”

第三次震动传来。

这一次，林默感到的不只是震动，还有一种奇怪的……感知。就像大脑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眼前似乎闪过紫色和蓝色的光斑，耳边有无法形容的低语。

“老板，你的脑波读数出现异常波动。”小陆警告，“你在经历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默按住太阳穴，“像是……记忆闪回？不，不是我的记忆。是……别人的。”

片段：

·深海黑暗中的紫色光芒。

·水晶体表面流动的几何纹路。

·一个声音在哼唱，旋律古老而陌生。

·压力，巨大的压力，但身体没有感到压迫，反而感到……融入。

“是沈星。”林默突然明白过来，“他在。”

列奥尼德的声音充满震惊：【这是神经共鸣的跨介质传递……理论上不可能，除非你们两个大脑的共振模式高度相似。林默，你和沈星之前有过接触吗？】

“没有。”

【那这就是……天赋。或者说，是某种被设计好的兼容性。就像阵列不只是机器，它也在寻找能‘听懂’它的人。】

第四次震动。这次伴随着清晰的信号，直接出现在“爱因斯坦实验室”的所有接收器上。

不是电磁波，不是声波，而是一种调制在地球磁场微扰动中的信息流。它绕过了所有常规通信协议，直接“注入”了全球的地磁观测网络。

信号内容是一段复杂的频谱图，但经过小陆的快速解码，它呈现出可理解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