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三维导航图。

图中心是水晶阵列，周围标注着十二个塔的位置和共振特性。但最关键的是，图上显示了一条从阵列外围通向核心的路径——一条由特定频率的声波“照亮”的安全通道。只要沿着这条通道，共振干扰会降到最低。

图上还有一句话，用频率编码写成：

【歌已找到和声。路径已打开。需要第二位歌者完成二重唱。时间有限，共鸣窗口将在三十七分钟后关闭。】

“沈星在邀请我们下去。”小陆翻译道，“他说他找到了与阵列‘和声’的方法，打开了一条临时通道。但他需要另一个人来帮助完成某个操作——‘二重唱’。通道只能维持三十七分钟。”

林默看向手中的潜水服。

三十七分钟。从穿上装备，到潜入五千米海底，穿过通道，找到沈星，完成操作。

“不可能。”阿明在频道里说，“即使最快的水下潜航器，下潜到五千米也需要至少两小时。”

“除非……”列奥尼德犹豫着说，【除非使用‘深渊潜行者’的发射系统。‘北极星号’船尾的球形舱室，里面有高速下潜弹射装置。原本是给改造操作员用的，但原型潜水服应该兼容那个系统。从水面到海底，只需要……八分钟。】

八分钟弹射下潜。那意味着承受巨大的加速度和压力变化，普通人体会直接死亡。但“共振潜水服”的设计原理就是通过共鸣分散压力……

“成功率多少？”林默问。

【理论上……30%。我从未测试过在这种深度下的弹射。而且一旦进入弹射管，你就完全暴露在星冕会的监控下。他们会立刻发现你。】

林默已经走向仓库门：“阿明，准备接应我前往船尾球形舱室。小陆，计算弹射轨道，确保我落在沈星标注的安全通道入口。周晓芸，干扰船上的监控系统，给我争取时间。”

“老板，这太冒险了——”

“沈星用生命为我们打开了一条路。”林默打断道，“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机会，等他打开的那个‘共鸣窗口’关闭，可能就再也没有进入核心的方法了。而且……”

他顿了顿：“我能感觉到，他在等我。不只是需要帮助，而是在……期待。”

那种奇异的感知连接又出现了。这一次更清晰：黑暗的深海中，一点微弱的意识光芒，像灯塔一样闪烁着。它在等待另一盏灯的呼应。

林默穿上银灰色的潜水服。面料自动贴合身体，内部的微电极阵列开始工作，监测并稳定他的脑波频率。头盔戴上时，视野里出现了增强现实的导航界面。

【系统启动中……神经接口校准……】

【检测到异常脑波模式：与外部场共振中……】

【警告：外部场强超出设计阈值。是否启用自适应共鸣模式？】

“启用。”林默低声说。

头盔内部发出柔和的脉冲，同步着他的大脑活动与潜水服的稳定频率。那种被深海感知淹没的感觉减轻了，转化为一种清晰的、方向性的指引——他能“感觉”到沈星的位置，就像磁针指向北极。

“我准备好了。”林默说。

仓库外传来交火声——阿明的小队已经与船上的安全人员接触，为他清理道路。

“路线已规划。”周晓芸的声音，“从仓库到船尾舱室需要穿过主走廊，那里现在有至少六个守卫。但我们可以在三十秒后触发全船的消防警报，系统会释放烟雾并封锁部分区域。”

“三十秒倒计时开始。”林默深吸一口气，手握住了门把手。

头顶的灯光突然全部转红，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船。

【紧急情况：b3甲板检测到火情。所有人员立即向指定集合点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门外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林默推门而出，混入慌乱撤离的人群中。烟雾从通风口涌出，能见度迅速下降。他低着头，跟着几个穿着实验服的技术人员跑向船尾方向。

沿途经过的舱门都在自动关闭，但周晓芸远程控制着防火门的开关顺序，为林默留出一条通路。

两分钟后，他抵达船尾的球形舱室入口。

这里的守卫没有撤离——他们接到了死守的命令。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堵在气密门前，枪口对准走廊。

“停下！”为首的人喊道，“没有莱因哈特博士的授权，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的话没说完。林默身后的通风管道突然爆开，阿明和他的队员从里面跃出，瞬间制服了四名守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声枪响。

“门需要双重授权。”阿明检查控制面板，“生物识别加上动态密码。”

“列奥尼德，能破解吗？”林默问。

【需要时间……至少五分钟。但你们可能没有五分钟了。船上的安全主管已经识破了消防警报是假的，正在调集所有人手往船尾来。】

林默看向气密门旁边的观察窗。透过厚厚的玻璃，可以看到舱室内部——三个“深渊潜行者”潜航器的停放位，中央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圆柱形弹射管道，直通下方黑暗的海水。

管道边缘的控制台上，有一个手动的紧急启动拉杆。

“如果从外部破坏观察窗，能进入吗？”林默问。

“窗户是三十厘米厚的复合材质，能承受深海压力。”阿明摇头，“普通炸药炸不开。”

林默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观察窗的边缘，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检修口盖板，直径约四十厘米。那是给维护机器人用的通道。

“那里。”他指向盖板，“能打开吗？”

阿明看了看：“可能……等等，盖板上有电子锁，但结构看起来比较薄弱。如果用定向爆破——”

“那就做。”

阿明从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装置，贴在盖板边缘。设定三秒延迟。

“退后。”

他们退到走廊拐角。爆炸声沉闷而克制，但足以在密闭空间里震得人耳膜发痛。盖板被炸开一个不规则的洞口，边缘还在冒烟。

“我先上。”阿明就要攀爬。

“不。”林默拦住他，“我穿着潜水服，更适合。你在外面掩护，拖延追兵的时间。”

不等阿明反对，林默已经跳起抓住洞口边缘，用力将自己拉了上去。洞口很小，他勉强挤过，落在舱室内部的地板上。

球形舱室里一片寂静。三台黑色的潜航器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沉睡的巨兽。中央的弹射管道敞开着，下方是翻滚的黑色海水，深不见底。

林默走向控制台。上面的显示屏还在工作，显示着当前的系统状态：

【弹射系统：待命】

【目标深度：4712米】

【弹射模式：高速\/载人】

【安全协议：启用（需操作员神经认证）】

需要神经认证。但列奥尼德的原型潜水服可能无法通过星冕会的认证系统。

林默将手放在控制面板上。头盔的神经接口自动尝试连接。

【检测到非标准神经信号……】

【信号模式匹配中……】

【匹配失败。启动防御协议——】

就在这时，整个舱室再次震动。

这一次不是来自海底，而是来自船体外侧——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船体，一次又一次，沉重而有节奏。

观察窗外，林默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发光的生物。

不是鱼，不是水母，而是某种……由光构成的形态。它们从深海中升起，成千上万，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每个光点都在脉动，频率与水晶阵列的共振同步。

它们聚集在船体周围，用身体撞击金属外壳。每一次撞击都引发一次局部的电磁脉冲，船上的灯光在闪烁，仪器发出警报。

“是深海发光生物……但它们怎么会……”周晓芸在频道里惊呼。

“阵列在控制它们。”小陆分析数据，“它调制了自己的共振场，影响了周围生物的神经系统。这些生物现在成了它的‘延伸’，在物理层面干扰船只。”

光之生物的撞击越来越猛烈。船体开始倾斜，舱室里的设备滑动、倾倒。

控制台上的屏幕闪烁，然后——认证协议被强行中断了。系统的安全锁在持续的电磁脉冲干扰下出现了漏洞。

【警告：外部干扰超出阈值。切换到紧急手动模式。】

【弹射系统：解锁。是否立即启动？】

林默毫不犹豫地拉下了启动拉杆。

舱室内响起液压系统的轰鸣。弹射管道底部的密封门打开，海水涌入。管道内壁的加速导轨开始充能，发出蓝色的电弧光。

【请进入弹射位。倒计时：30秒。】

林默爬进管道，站在圆形的发射平台上。平台很小，只够一人站立。四周是光滑的金属壁，上面布满了电磁加速线圈。

头盔里显示着沈星传来的导航图。安全通道的入口就在正下方，距离4712米。

【倒计时：10秒。】

【9】

【8】

舱室的气密门外传来爆破声——追兵正在试图强攻进来。

【7】

【6】

【5】

阿明在频道里喊道：“老板，他们进来了！我挡不住——”

【4】

【3】

【2】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观察窗外。光之生物的浪潮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不是生物的眼睛，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遥远的注视。

【1】

【发射。】

电磁线圈瞬间充能到峰值。

平台以二十个G的加速度向下弹射。

林默感到巨大的压力将他按在平台上，视野变黑，意识在边缘挣扎。但潜水服的共鸣系统启动了，将加速度均匀分散到全身每一个细胞。

管道壁在眼前模糊成一条光带。

三秒后，他冲破船体底部的发射口，进入深海。

黑暗。

然后是光。

不是来自上方海面的阳光，而是来自下方无尽深处的、脉动的紫色与蓝色光芒。

那是水晶阵列在呼吸。

而他正在以每秒超过一百米的速度，坠向那个光芒的核心。

耳机里，小陆的最后一句警告在加速造成的失真中破碎：

“……沈星……信号……变化……小心……共鸣……”

然后只剩下深海的水压，和越来越近的、古老机器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