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字,像毒蛇一样钻进李知涯的脑子,疯狂撕咬!
之前在黄浦江码头亲眼所见,一艘海船,能装九条漕船的货。
八艘海船,就是七十二条漕船的货!
他在运河上时就粗略算过,三条漕船装的净石,所消耗的生命力,就相当于二十五万百姓一年的元气!
七十二条漕船……那就是整整六百万条人命一年的元气!
这还只是一个季度!
一年四个季度……那就是两千四百万!
两千四百万!
两千四百万大明子民的血肉、精魂、被活活抽干的生命力!
换来了什么?
威廉口中那轻飘飘的“技术共享”?
那点聊胜于无的海外土特产?
鬼知道这技术共享里有没有什么猫腻!
至于从海外土特产上面赚的双倍关税,有一个铜板的利润能让老百姓享受到?
非但享受不到,还得转嫁承担呢!
胃里刚吃下去的红烧肉和米饭,猛地翻涌上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李知涯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条凳木缝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一股比五行病发作时更冰冷、更黑暗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威廉·霍金斯那激昂的、带着炫耀腔调的声音还在继续,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
“……我的叔叔,约翰·霍金斯船长!
他的船队是东方海域最勇敢的开拓者!
而我,威廉·霍金斯,作为‘金鹿号’的二副……”
李知涯的脑子嗡嗡作响,威廉后面那些关于家族荣光、海上冒险的吹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个词——
船!二副!
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
李知涯猛地从那股冰冷的绝望中挣脱出来,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钉在威廉那张因兴奋而泛红的脸上!
上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夜空!
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一艘即将远航西洋的船上更安全?
厂卫的爪子再长,也伸不到茫茫大洋上去!
徐家的势力再大,也管不着外邦的商船!这是绝地求生的唯一生路!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沸腾的杀意,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甚至带着点扭曲的“和善”笑容,打断了威廉的滔滔不绝。
“霍金斯先生,”他的英语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发涩,“船上……都是你们谙厄利亚本国人吗?”
威廉被打断,略有不快,但还是摆摆手:“当然不!哪里的都有!除了本国人,还有佛郎机(葡萄牙)人、普鲁士人,当然也有明国人。不过嘛……”
他挺了挺胸脯,“目前最多的还是我们谙厄利亚最优秀的水手!”
李知涯心里飞快盘算。
合理。
从威廉的只言片语和那股子急于证明自己的劲头来看,谙厄利亚(英国)眼下在远东这片海域,影响力别说跟以西巴你亚(西班牙)、和兰(荷兰)比,恐怕连他们的盟友佛郎机(葡萄牙)的脚跟都摸不着!
势力弱小,船队规模有限,自然需要招募各国水手,包括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