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和蔼的胖脸在李知涯脑海中一闪而过——
“倪先生?……”
而被几人“挟持”过来、被迫旁听这惊心动魄对话的玄虚和尚,此刻已是满脑子浆糊。
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说什么”的茫然。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用带着河南和福建双重腔的颤音,弱弱地插了一句——
“阿弥陀佛……那个……几位施主,利们贡的……究竟是虾米嘞?”
李知涯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像掠过一件旧家具。
没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大衍枢机?
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这个一脸懵懂、浑身透着怕死的和尚。
玄虚缩了缩脖子,碰了一鼻子灰。
得,自讨没趣。
他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进角落里那点阴影里。
沉默只持续了一息。
常宁子盘腿坐在破草席上,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拭着拂尘柄——那柄在车马店差点被削断。
他抬头,看向李知涯,声音压得低:“李兄,情势……远不如咱们之前估计的那般乐观啊。接下来,你是怎么个章程?”
耿异正龇牙咧嘴地给自己肋下的一道略深的刀口添玉花膏。
闻言第一个抢答,声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嗡声:“还能怎么章程?
烫手山芋!
要我说,干脆……
把那玩意儿还回去?
说不定还能换个一时安宁……”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不可能。”李知涯的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三个字,像三块冰砸在地上。
“呵。”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曾全维不知何时摸出了块磨刀石,就着窗缝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正一下下蹭着他那把砍得卷刃的短刀。
刀锋与石头摩擦,发出“噌……噌……”的单调声响。
他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残酷:“还回去?
耿老弟,天真了。
想想前工部侍郎徐正明一家……
那叫一个鸡犬不留。”
他手腕一翻,刀锋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寒光,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啧,他家里那个护院头子,脑袋砍下来的时候,眼睛还瞪得溜圆,跟牛蛋似的……就是这把刀砍的。”
他吹了吹刀刃上并不存在的灰。
“噌……噌……”磨刀声在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耿异和常宁子同时咽了口唾沫。
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空气里的侥幸瞬间被戳破,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
徐正明满门的血就是最好的注脚。
李知涯的目光扫过同伴们紧绷的脸。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如何,至少要挺过八天。”
耿异、常宁子、曾全维,三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八天。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紧张依旧盘踞在眼底,但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触碰的憧憬,如同幽暗水底冒出的气泡,悄然浮了上来。
八天之后,拿到五行轮,大衍枢机得以补全升级……那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那东西,或许真能撕开这铁桶般的围捕?
世界之大,总有容身之所……
这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力,却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前提是,他们能活过这要命的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