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觉得,今天这黄脸教徒一番话,像在自己脑子里劈开了一道闪电!
原来这些洋神仙的信徒们,内部斗得比他想象中要激烈百倍!
为了一个“祭不祭祖”的问题,竟能分裂至此,甚至到了互相仇视、当街喊一句“南堂的”就要割喉索命的程度!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寻经者们那点因同伴惨死而对教堂产生的迁怒之火,也渐渐熄了。
玄虚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虽然不太应景,算是代表了寻经者们息事宁人的态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只委托那几个本土教徒帮忙,将曹香主妥善安葬。
教堂方面也知此事敏感,很快请来一位有空的高卢神父,在教堂后那片小小的公墓里,主持了一场简短而肃穆的西式葬礼。
念的是拉丁文祷词,洒的是圣水,最后将曹香主埋进了一个没有墓碑、只有个简陋十字架标记的土坑里。
对耿异、王家寅这些土生土长的大明人来说,这洋和尚的埋人法子,也算开了眼界,长了长见识。
出了这档子血案,教堂方面也不好再死守“收容所白天不收容”的规矩。
李知涯一行人身心俱疲,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收容所那冰冷的通铺上,一个个瘫倒下来,只想闭眼睡死过去。
池渌瑶坐在吴振湘旁边的铺位上,秀眉微蹙,还是不放心,低声对吴振湘说:“吴大哥,刘香主气头上冲出去,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
吴振湘靠着墙,闭着眼,疲惫地摆摆手:“他就那倔驴脾气,撞了南墙才回头。甭管他,气消了,自己会摸回来的。”
李知涯、耿异、曾全维、常宁子、周易五人,和玄虚、王家寅、吴振湘、池渌瑶等寻经者,恰好分睡在通铺的两头,脸对脸。
中间隔着一小段空铺,像是楚河汉界。
气氛沉闷。
死了人,谁心里都不痛快。
常宁子大概是觉得太压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侧躺着,脸朝着寻经者那边,也朝着自己这边的同伴,声音不高,却足够两边都听见:“唉……
历古以来,佛道相争,儒释道三家论辩,乃至各门各派道会之争,就从未间断过。
可像这样……同门相残,仇视到拔刀见血的地步……”
他摇摇头,一脸唏嘘,“贫道也算是走南闯北,闻所未闻啊!”
又折损一员,李知涯本不想再提这糟心事,只想静静舔舐内心的疲惫和对这操蛋世道的无力感。
可常宁子非要发表感慨,像是往他心湖里又丢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压抑的波澜。
刚好那几个本土教徒都不在屋里,一股憋闷之气顶了上来。
他睁开眼,望着屋顶那根黑黢黢的房梁,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冷硬的质疑:“侯道长,你确定……这仅仅是仇视?”
这话像根针,扎破了常宁子营造的感慨氛围。
常宁子一愣,支起上半身看向李知涯:“李兄弟,你这话……啥意思?不是仇视,难道还是相亲相爱不成?”
李知涯没看他,依旧盯着房梁,仿佛能从那木纹里看出答案:“如果真是仇视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恨不得对方死绝?”
他顿了顿,抛出问题,“那为什么北堂的人,不对其他从这收容所出去的人动手?
为什么不对南堂的神父、传教士本人动手?
那些洋和尚才是‘南堂’的正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