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由……”他沉吟一下,“嗯,就说奉上命,规复南洋,军情紧急,特向地方征调军需物资……对,物资!”
“具体物资……”曾全维笔锋一顿,看向李知涯。
李知涯眼神冰冷:“净石!数量……就写‘足用’!含糊点好!”
“征调地点……”曾全维心领神会,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佘山官仓!咱就认准它是官仓!”
至于落款,那自然是咱们南洋兵马司的把总,李知涯了。
写完,曾全维拿起纸,对着昏暗的光线吹了吹墨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格式、避讳和措辞。
老锦衣卫的功底,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一份像模像样、足以唬住不明就里徐家家丁的“勘合”公文,新鲜出炉!
虽然只有一半,纸张也寒酸,但那股子官衙的煞气和格式的“正”,扑面而来。
耿异凑过来,伸着脖子看了半天,挠了挠头,憨憨地问:“哎,曾大哥,你刚才不是说,勘合得分两半,地方官府还得留一半存根对账嘛?
咱这……怎么只有一份?这……能行吗?”
常宁子没好气地用拂尘柄敲了一下耿异结实的胳膊,压低声音骂道:“夯货!还真打算把另一半送到松江府衙去存档不成?”
耿异“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蒲扇般的大手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门,嘿嘿傻笑起来:“懂了懂了!就是……就是吓唬看仓库的!让他们以为咱真是官军,乖乖开门!”
李知涯闻言一个黑脸,沉声道:“什么话?咱就是真官军!”
说罢,四人却又忍不住,同时嗤嗤地窃笑起来……
笑声未落。
“吱呀——”
收容所那双开大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李知涯反应快如闪电!
几乎在门轴发出声响的瞬间,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还带着墨香的“勘合”,闪电般塞进曾全维怀里,同时用眼神厉色示意他藏好!
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住了怀中那份与迭戈签的羊皮纸契约,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耿异脸上的傻笑瞬间凝固,手已经摸向了长枪部件。
常宁子拂尘一甩,看似随意地搭在臂弯,眼神却锐利如鹰。
曾全维更是老江湖,那“勘合”纸早已被藏在衣兜深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阴沉木然。
四人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带着警惕和一丝未散尽的紧张。
待看清来人,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
当先进来的,是那张熟悉的、带着三分市侩七分精明的笑脸——玄虚和尚。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不新的僧袍,颈上的流珠又少了几颗。
玄虚身后,跟着一脸风尘仆仆的王家寅、吴振湘等人。
再往后,是十几个陌生的面孔。
有男有女,大多穿着粗布短打,面有菜色,眼神却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警惕、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们挤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屋内这几位“官爷”。
李知涯按在怀里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厉色迅速褪去,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玄虚大师?王堂主?你们这是……”
他目光扫过那十几张陌生面孔,带着询问。
玄虚哈哈一笑,一步跨进来,熟稔地仿佛进了自家禅房。
他侧身让出门口,指着身后那十几人,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和宣扬——
“李把总!诸位兄弟!大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