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异是头一个坐不住的。
他本就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加之这明显的怠慢,让他心头火起。
他站起身,在有限的空地里来回踱了两步,声音沉闷:“岂有此理!哪有让客人干等,主人却迟迟不露面的道理?这算什么待客之礼!”
岂料耿异刚抱怨完,就听厅堂入口的垭口后面,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异常高亢、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抢先一步飞了进来——
“哎呀呀——恕罪恕罪!琐事缠身,让列位英雄久等了!实在是在下失礼,万望海涵,海涵啊!”
这声音尖锐浮夸、高亢过头。
李知涯一听见这声音,眉头就紧紧蹙起,心中暗忖:虚假热情,实在做作!
等看见来人,只见对方年纪不大,粗眉圆眼凸嘴唇,两腮少肉似刀削。
一看就是诳言轻浮、却又阴狠褊狭之人。
李知涯心下冷笑——
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敢在吕宋这个每年台风洪水不断的地方自称“龙王”的,不是自大轻狂之徒,又能是什么?
心里想归心里想,面子上还是要给到。
李知涯一众起身,动作整齐地作了个揖。
“龙王”也抱拳还礼,动作幅度大得几乎带起风声。
“久仰龙王大名,今日得见,幸会。”李知涯开口,声音平稳。
“好说,好说!诸位请坐,请坐!”
“龙王”一个人落座在较小的那条沙发上,两名亲随虽有空当却也不敢落座,只一左一右背着手侍应着,眼神警惕地扫视全场。
厅内一时安静。“龙王”象是忽然才发现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啧!瞧我这记性!让客人们坐这么久,居然连口水都没有?”
他扭头呵斥下人:“都是木头?快去沏茶!”
下人慌忙退下。
气氛再度凝滞。
只有“龙王”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的嗒嗒声。
茶水上来,青瓷茶碗里飘着几片本地粗茶。
众人各自抿了几口。
茶味涩而寡淡。
“龙王”放下茶碗,身子微微前倾,脸上仍挂着那副夸张笑容:“还不知道……诸位好汉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偏偏选在咱们这岷埠落脚啊?”
吴振湘熟门熟地接茬,语气谦卑得象是个老实的行脚商人:“回龙王的话,我等俱是明国小商小贩,本分经营。
奈何如今官府盘剥得太狠,实在活不下去。
这才斗胆南下,想在这吕宋地面,混口饭吃。”
“哦?商贩?”“龙王”眉毛一挑,圆眼睛眯起来,笑容不变,声音却拖长了些:“小商小贩……能不断出手宝贵的净石?”
他话音落下,厅内空气骤然绷紧。
耿异的手指无意识按上了刀柄。
曾全维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去。
李知涯与吴振湘对视一眼。
仍是吴振湘呵呵一笑,摆手道:“龙王说笑了。
谁不知道大明盛产业石?
咱们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顺手揩点油水、夹带点私货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我们私下里换点净石,换口饭吃,是否犯了岷埠哪条忌讳?
还请龙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