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吴振湘只说“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日后得空再细聊”,便就此打住,没了下文。
其实李知涯事后一直想找机会细细追问。
但好几次准备寻吴振湘面谈,对方不是正忙着安排下乡构建隐秘据点的繁琐事务,便是刚刚从外面奔波归来,面带倦容,亟待休息。
李知涯体谅他奔波劳碌的辛苦,便也不好意思紧逼追问,心想着总有机会。
既然当面一时问不着,李知涯就转而从他提到过的那本据说近乎纪实的小说——
《兄弟会回忆录》着手,尝试寻找可能的线索。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这部据称在欧罗巴大陆曾一度名噪一时、引发诸多讨论的小说,却被以西巴尼亚殖民当局列入了严苛的封禁名单。
在岷埠乃至整个吕宋群岛,明面上几乎难觅踪影。
还是好不容易等到一艘在贸易豁免名单内的和兰商船短暂停靠岷埠补给。
曾全维通过地下渠道打听到,船上有一位高卢籍的随行学者,其随身行李里恰巧私藏了这本书。
李知涯得知后,立刻派人设法秘密接触,花了远超书本身价值的高价,才终于将这本禁书秘密购得,得以一窥其貌。
《兄弟会回忆录》的内容,大致可概括如下——
“昔拉”之名,取自犹太传说中一位堕天使“沙利叶”(Sariel),其名本身即意味着“神的禁令”或“绝望”。
在这部充满阴郁色彩的小说中,这是男主角唯一的、也是最终的代号。
根据书中隐晦而惊人的描述,主角“昔拉”并非自然孕育而生。
而是经过一种独特的、以“业石”能量为核心驱动力的炼金术阵,结合某种生物催化技术,在某种特制的器皿中,几乎可以说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特殊个体。
自襁褓时期,他就被一个名为“兄弟会”的神秘组织收纳,在不见天日的秘密基地里,朝着顶尖刺客的方向接受长达十余年残酷非人的培养与训练。
他最终被塑造得高大、理性、阴郁得令人绝望,拥有着逼近人类生理极限的身体素质、反射神经与格斗杀戮技巧。
他的行动如精密时钟般准确无误,绝对冷静,绝对高效,且几乎被完全剥离了正常人的情感波动与道德观念——
生存的意义似乎只剩下绝对服从命令。
但就如同几百年来那些传奇故事里最俗套却也最永恒的桥段一样,在某次执行刺杀某位欧罗巴小国公国政要的重大任务中。
昔拉这个冰冷的杀人机器,意外地被目标那位纯洁善良、宛如天使的女儿触动了内心深处唯一一丝残存的、不属于器械的温度。
为此,这位从未失手、从未出错、被视为组织最完美武器的顶级刺客,竟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过去的一切荣耀、恐惧与束缚。
昔拉运用其自身炉火纯青的反侦察与潜行匿迹手段,生生从组织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艰难地躲避着昔日同僚无休无止的冷酷追杀。
然而,遁入平凡生活后,子女的相继出生,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血脉悸动与温暖,却让他的理性一度被这种陌生而强烈的父爱感性所覆盖、所动摇。
昔拉的内心由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与自我怀疑——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能自然诞生于母体的温暖,享有纯粹的爱与未来?
而我,却仿佛只是从某个冰冷诡异、布满管线的器皿里走出来的、没有过去的怪物?
我究竟算是拥有灵魂的人,还是仅仅是一件被精心打造出来、用于完成特定任务的杀人机器?
我的情感,是真实的,还是某种被设定好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