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露慈的目光清澈如水,里面没有丝毫犹豫与畏惧,只有坦诚与勇气。
李知涯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顾虑,在这目光中彻底冰消瓦解。
“说得对。”他释然一笑,抬手轻轻覆上她按在自己额角的手,“是我想岔了,迂腐了。”
李知涯握着钟露慈的手,缓缓坐起身。
两人距离极近,气息可闻。
他没有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看着钟露慈,眼神温和而坚定。
钟露慈脸颊微红,却没有避开他的注视,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书房内,只有熏香袅袅,和一种无声的默契在静静流淌。
岷埠的晨光透窗而入,将两人的身影淡淡地投在地上,仿佛本就该融为一体。
李知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与掌心细微的脉搏,心中一片宁和。
但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他毕竟是干正事的人。
旖旎情思稍定,一个身影便立刻闯入脑海。
李知涯轻轻将手抽出,顺势坐直了身体,脑袋也从钟露慈温软的腿上移开。
“露慈,”他语气转为认真,“小张丫头怎么样了?她的五行疫,近来可有好转的迹象?”
钟露慈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怪异:“这阵子,她与你见面商议事情,怕是比见我这个大夫还勤些。她……没同你讲吗?”
李知涯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唉——
每次碰头,不是谋划军务,就是整顿治安,桩桩件件都是火烧眉毛的急事。
我……我还真没顾得上细细问过她的病情。”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会儿要是突然特意跑去问,倒显得我……虚情假意,只顾用她出力,却漠视她疾苦似的。”
最后看向钟露慈,目光坦诚,“小张一直是你经手调理,她的情形,你应当最清楚。”
钟露慈闻言,低头轻叹一声,神色凝重起来:“她跟你的情况,大不相同。
你是火毒侵肌、金邪蚀脉,其中又以金毒为主,火毒略轻。
张静媗则不然,她是木枯肝损、水竭肾衰、火毒焚心,三样兼有,且纠缠极深。
五行之中,水生木,木生火。
如今她水源枯竭,无以涵木,木气焦燃,反而助长了心脉火毒。
此火持久难消,最是损耗精元。
因此她身上若有些许创口,便极难愈合。
只因她年纪尚轻,那火毒又会令其精神呈现异样亢奋。
所以乍看上去,行动如常,甚至比常人更显锐利。
然而实际上,内里精气神耗损极速,还常常夜晚失眠、白日困倦,恶性循环。
时日一长,最易导致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脏腑躁动不安。
因此……这类五行疫病人,往往最后并非直接死于疫症本身,而是……
心力交瘁,自寻短见。”
李知涯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
钟露慈继续道,声音愈发低沉:“不过,以小张妹妹那般坚韧的心性,情志上的坎,她多半是能撑得住的。
可……她纵然心志如铁,也阻挡不了体内火毒一味加重,愈演愈烈。
一旦火毒彻底失控,侵入膏肓之间,就极有可能……”
李知涯立即会意,眼睛下意识一瞪,脱口而出:“暴死?”
钟露慈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极不愿意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