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爷,卑职回来了。”
崔卓华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封小心翼翼保管、火漆封缄的信笺,双手呈上。
“此信详细记录了自潜入寻经者南下,至目睹李知涯等逆夺取岷埠,建立所谓‘南洋兵马司’,并假借朝廷名义占据吕宋之全部经过。详情卑职可再口述补充。”
宗万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明显清减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落在那封信上。
他伸手接过,指尖在坚硬的火漆封口上摩挲了一下,却并未拆开,反而随手将其搁在了书案一角。
“嗯,辛苦了。”
宗万煊语气平淡,“这信嘛……
内容干系重大,理应由皇上圣览先决。
我等,只需静候陛下指示即可。”
他轻描淡写,就将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绝不主动承担任何拆阅定性的责任。
崔卓华眉头微蹙:“那……这信何时呈递上去?”
宗万煊端起旁边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急什么?
起码等这圣诞节过了再说。
眼下宫里宫外都在庆贺,你也不想在这时节,拿海外这些糟心事去扫陛下的兴,对吧?”
他瞥了崔卓华一眼,意有所指。
崔卓华忍不住低声嘀咕:“这破节……”
“诶——!”
宗万煊声音陡然拔高,手指虚点着崔卓华,虽是提醒,却也带了几分厉色。
“话别乱说!咱们的皇帝陛下,最是中意这些传教士带来的新奇物事。
今日之言,也就是在这公廨之内。
若是在外面,被哪个有心人听去,记在小本子上……
哼,有你好看的时候!”
他重重放下茶杯,发出“磕哒”一声脆响。
崔卓华腮帮子紧了紧,不甘心地低下头。
但终究没忍住,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是,卑职知错。
属下以后,再不敢妄议传教士半句不是。
传教士带来的东西,就是好,就是棒!
咱们大明,就得全盘接受……”
宗万煊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指着他的鼻子:“啧啧,你呀你,还是有情绪!这毛病得改……”
话音未落,公廨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宗爷,平安夜安康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宦官袍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宗万煊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迎道:“呦,余公公,您也平安夜喜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年轻宦官笑了笑,目光在崔卓华身上扫过,随即道:“奉圣上口谕——
听东厂的人说,你们镇抚司先前派出去办差的崔百户回来了,不知差事当得怎么样了?
圣上心系海外事宜,你们赶紧着一人,即刻进宫奏对吧。”
“听东厂的人说”几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得崔卓华一个激灵,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宗万煊。
宗万煊冲他狠狠瞪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
随即却又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转向宦官,笑容可掬:“有劳公公传谕。我这便拿上相关文书,随您进宫面圣,详细奏对。”
说着,他一把抓起书案上那封尚未拆阅的火漆信函,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