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在府门前,望着那扇朱红大门内透出的摇曳灯火,这沙洲首富的府邸,今夜怕是无眠了。
苏无忧拱手,目光扫过众人,“曹府上下已控制妥当,多宝暂无大碍,只是中毒未深,仍需静养。”
他侧身让出通道,“里面请吧,有些事,怕是要问个明白。”
众人并肩走入府中,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被风沙磨得光滑,映着廊下鎏金灯笼的暖光。
庭院中,几名丫鬟仆妇缩在角落,神色惶恐,不敢妄动,一群军士手持长戟,肃立在各处要道,令人心神不宁。
“苏大人。”
曹仲达迎了上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面色有些惨白。
“今夜真是多谢你了,否则……否则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着,眼圈便红了,看向苏无忧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与疑惑。
苏无忧拱手回礼:“曹公不必多礼,我与多宝小郎君一见如故,今日能救下他,也是上天注定。”
将多宝送进房间,鸡师公带着薛环去继续治疗,毕竟苏无忧只是解毒,但是多宝身体还需要治疗。
大厅里,曹仲达叹了口气。
“老夫实在想不通,我曹家向来和睦,为何会有人对阿宝下此毒手?”
苏无忧嗤笑一声。
“将这几位多宝的好姐姐压上来。”
这个时候苏无忧的手下也将曹家的几位重要人物都带了出来。唐诡探案小分队,再次集结。
大厅内,紫檀木八仙桌上摆放着上好的茯茶,水汽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苏无名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扫过厅中悬挂的《张议潮统军出行图》摹本,缓缓开口:“曹公方才说曹家向来和睦,依我看,恐怕不见得吧?”
曹仲达刚从内院返回,闻言脚步一顿,脸上的悲戚之色僵了僵:“苏先生何出此言?我曹家子女虽多,但向来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从未有过争执。”
“和睦?”
苏无忧嗤笑一声,这声笑极轻,却带着刺骨的讥讽,“若是真和睦,怎会有人对一个不慕名利的幼子下此毒手?用醉魂花这种烈性毒物,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抬手示意,门外的军士立刻押着几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曹仲达的大女儿曹音,她身着藕荷色襦裙,发髻散乱,眼眶红肿,却依旧强作镇定。
二女儿曹容面色蜡黄,双手紧紧攥着帕子,神色惶恐。
三女儿曹笑身着劲装,梗着脖子,眼神中满是不服与怨怼。
她们的丈夫李赤、张谦、赵武也一同被押来,李赤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血迹,显然是方才反抗时遭了军士的教训。
“父亲!”
曹音见到曹仲达,眼泪立刻夺眶而出,跪倒在地,“女儿是被冤枉的!不是我们害的阿宝!”
曹容也跟着跪倒,声音发颤:“父亲,您要相信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弟弟?”
曹笑却不肯下跪,只是冷冷地看着曹仲达:“父亲,您偏心多宝,给了他五成家产,我们姐妹三人加起来才三成,换做谁都会不甘心!但我们也绝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害他!”
卢凌风上前一步,刀出鞘半寸,寒光闪烁,语气冰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方才搜查你们的住处,从曹音妆奁中搜出了醉魂花粉末,从曹容房中找到了未用完的泻药,从赵武的行囊里发现了埋伏用的绳索与短刀,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曹仲达看着军士呈上的证物,脸色愈发惨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音儿,容儿,笑儿……这些都是真的?你们为何要这么做?阿宝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
眼见无可抵赖,曹笑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他算什么亲弟弟!父亲您心里只有他,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我们姐妹三人在您眼中,反倒像是外人!
如今您还要把大半家产都给他,我们日后该如何立足?”
李赤也抬起头,声音嘶哑:“岳父,我挪用了商号三千贯钱款,本想等着分家产还债,可您给多宝留了五成家产,我们能分到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一时糊涂……”
“糊涂?”
苏无名放下茶杯,语气沉重,“就因家产分配不均,便要痛下杀手?你们可知,多宝根本无意争夺家产?”
他话音刚落,薛环从内院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麻纸册子,恭敬地递给苏无名:“苏先生,这是从多宝公子枕下找到的日志。”
苏无名接过日志,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清秀却透着执拗。
他朗声念道:“花甲葬,千百年之历史。多宝信其俗于诞生之初,自是有其因。
花甲者心念后生,而留家族希望于子女,自赴坟茔,值得尊敬。而如今大唐盛世,我民丰衣足食,此习俗之不能被废除,盖因家族迂腐,而公廨坐视此事也。
我曹多宝在此发誓,待父归西,即刻告示自弃家产,与吾家族决裂。纵使被责悖逆于祖宗,亦当如此耳。吾亦用此一生相抗,直至花甲葬这个杀人之旧习,被彻底废除。”
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苏无名的声音在回荡。曹仲达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日志,老泪纵横:“阿宝……你何苦如此?父亲怎会让你受这般委屈?”
“委屈?”
苏无忧的目光落在曹仲达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曹公,您真的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家产争夺吗?您对多宝的偏爱,早已超出了寻常父子之情,这背后,怕是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曹仲达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这何为花甲葬呀?”
这个时候鸡师公也也已经治疗完毕,留下人去熬药看顾之后,走了出来,听到花甲葬不由问到。
曹仲达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悲凉:“费先生有所不知,这花甲葬,是敦煌流传千年的陋习。
凡是年满六十的老者,子女便要将其送往城外的‘花甲坟’,只留下三天的食物和水,任其自生自灭。美其名曰‘为家族留希望’,实则是罔顾人伦,残害父母啊!”
“竟有如此残忍之事!”
裴喜君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忍,“父母含辛茹苦养育子女一场,怎能因年满六十便弃之不顾?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樱桃气得浑身发抖,杏眼圆睁:“这等违背孝道的陋习,为何不早日废除?官府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卢凌风转头看向一同前来的敦煌刺史韦庸,语气严厉:“韦刺史,此事你可知晓?为何任由这等陋习残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