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花荫折返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晨露,车厢内龙涎香与秋雾交织,苏无忧指尖仍残留着锦盒触碰过的微凉。
他闭目倚在软垫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舞阳抬眸时的模样——那双杏眼清澈如溪,映着自己身影时的懵懂羞怯。
与画中武则天的凤目含威判若两人,却偏生在眉眼轮廓上生得一模一样,宛如上天复刻的杰作。
马车驶入僻静的府邸,苏无忧踏着青石板路步入书房。书房内壁立着三层书架,摆满经史子集与前朝密档,紫檀木案上摊着几张素笺,上面是通天会暗探传回的各方势力动向。
他挥手屏退左右,指尖摩挲着案角一枚刻着“内卫”二字的青铜令牌。
“梅花内卫的人,最近在西市活动频繁?”
苏无忧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要找的,恐怕就是舞阳。
他抬手取出那幅武则天年轻时的小像,展开在案上。画中女子云鬓高挽,额点花钿,眉眼间虽带着少女的青涩,却已初具帝王之气,与记忆中舞阳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看着这幅画,苏无忧思绪忽而飘远,想起几年前自己与阿兄众人在南洲时,那时他还只是个监察御史。
与苏无名、卢凌风一同查案,初见钟伯期时,那位南洲四子之首的琴师温文尔雅,指尖抚过琴弦便是一曲《广陵散》,谁曾想竟是蛇灵组织的核心成员。
蛇灵潜伏南洲数十年,暗中策划谋反,若不是他们恰巧撞见,恐怕整个岭南都要陷入战火。
所以苏无忧建立通天会之后,对于大唐这些暗中势力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结果苏无忧发现这大唐底下还真是波涛汹涌。
蛇灵就不说了,居然连武皇当初的梅花内卫都还在,不过如今距离武皇死去已经快七年时间了。
当初权倾朝野的梅花内卫也被剿灭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点也都转入了地下,但是这群人却是没一个老实的。
或者说这种由个人崇拜形成的组织都是有点大病,像苏无忧的通天会,大家加入那真是互惠互利。
苏无忧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这份荣光,我不会一人独享,从当初他把宁湖商会所有的财产全部拿出来就可以说明。
苏无忧是有事我一个人扛,有钱大家一起花,有官大家一起做,所以通天会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如此壮大,甚至收纳了很多高门。
但是梅花内卫跟蛇灵这种组织不同,他们源于一种对某个人的疯狂崇拜,所以这群人脑子都是不太正常的。
就包括这个梅花内卫,他们虽然现在被打的跟过街老鼠一样,但是他们毕竟曾经权倾朝野过,虽然武皇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但他们底蕴还在。
苏无忧的人也有卧底进去的,他们现在秉持的还是为武皇效忠的思想,想要将武皇的敌人杀死,为武皇报仇。
那他们的目标是谁呢,当然是发动神龙政变的那些人,其中崔玄暐,敬辉几人就是在被武三思排挤在被贬的路上,被梅花内卫杀害的。
而如今他们的目标则是太上皇李旦,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他们认为这些人都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苏无忧知道这些情况之后,也没有急着把梅花内卫彻底消灭,实在是这梅花内卫中还有苏无忧需要的东西。
想想一个武皇亲信的特务组织,一个曾经权倾朝野的梅花内卫,武则天曾用它引起一场又一场的白色恐怖。
如今离武则天死去才七年,他们手中掌握的那些从武皇时期过来的,如今身居高位,那些高门世家,那些皇亲贵族的隐秘,把柄,这些都是通天会这个刚成立的组织没有的底蕴。
苏无忧要继承这些,却一直没有插入口,如今这个跟武皇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或许能给苏无忧带来一些惊喜。
“武皇驾崩七年,这群余孽仍抱着‘复辟武周’的痴念,可笑又可悲。”
苏无忧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眉眼,“但他们手中握着的东西,却是通天会最需要的。”
通天会崛起不过数年,虽收纳了不少高门子弟与官场新锐,甚至拉拢了部分地方刺史与京中郎官。
但比起梅花内卫这种扎根武周数十年的老牌特务组织,终究缺了沉底的底蕴。
武皇在位时,梅花内卫遍布天下,专司监察百官、收集秘辛,小到世家子弟的荒唐事,大到宗室贵族的谋逆计划,乃至朝堂之上的权力交易,皆被他们记录在案,藏于隐秘之处。
这些秘辛若是能尽数纳入囊中,通天会日后在朝堂上便能如虎添翼,无论是对抗太太上皇,还是牵制李隆基,都能多几分胜算。
可梅花内卫行事诡秘至极,核心成员隐于市井,或为商贩,或为僧侣,甚至是高门府邸的仆役,仅凭卧底传递的零碎信息,根本无法触及核心机密。
苏无忧曾试过用利益引诱,也曾用武力胁迫,却无一例外失败——这些被武皇洗脑多年的死士,要么宁死不屈,要么假意归顺,传递的尽是无关痛痒的消息。他苦寻渗透之机而不得,直到遇见舞阳。
“一个生得与武皇一模一样的女子,对这群疯狗而言,便是‘先帝显灵’的征兆。”
苏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们会将她奉为神明,会对她言听计从,而我,只需借她之手,便能撬开梅花内卫的秘密宝库。”
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遒劲的字迹:“密查醉花荫赤英母女底细,重点核实舞阳生辰八字、过往行迹,以及赤英真实身份,三日内回话。”
写完后,他将纸条折好,塞进一枚中空的竹筒中,递给手下亲卫:“让暗线亲自去查,务必周全。
另外,加派人手监视醉花荫与老井巷一带,若梅花内卫与赤英母女接触,不必阻拦,只需如实汇报。”
“属下遵命。”手下接过竹筒,躬身退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的回廊尽头。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苏无忧拿起案上的小像,指尖拂过画中人的脸颊,又想起舞阳低头时泛红的耳廓、绞着裙摆的纤细手指。
那少女被母亲困在胭脂铺十八年,心性纯粹得如同一张白纸,眼中的憧憬与好奇,与这波谲云诡的长安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