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樱桃跟喜君两人早早便已经收拾妥当,她们今天约舞阳去成佛寺,之后还要一起去玩。
苏无名也早早就与卢凌风去了雍州府,带了衙役文书,准备正式开始今天的巡回办案。
倒是苏无忧,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作为千牛卫大将军,苏无忧自然有许多特权,如今千牛卫已经被自己的人彻底掌控,所以苏无忧也不用早早就去衙门。
话说回来,自己这通天干部学院办的还真是好,大唐门阀士族下,普通人很少有上升通道,而有了这通天会,相当于给那些有才却没有背景的一个统一的大背景,别人不拥护才怪。
苏无忧的卧房连着一间宽敞的暖阁,雕花梨木的门扉虚掩着,门轴转动时带着细不可闻的檀木香。
此刻窗棂半开,阳光光像融化的蜜糖,斜斜淌进屋里,落在紫檀木八仙餐桌上,给成套的青瓷碗碟镀了层温润的金边。
案几上摆着一盆初绽的红梅,花瓣上凝着露珠,偶尔滴落一颗,砸在描金托盘上,碎成细小的银辉。
苏无忧趿着软底云纹锦鞋,袍角扫过铺在地上的波斯地毯,绒毛拂过脚踝,暖融融的。
刚在主位坐下,伺候的下人便轻手轻脚地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青花瓷盘里卧着三尾玉色鲥鱼,鱼身完整,鳞片细密如银。
汤汁清亮得能映出人影,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葱叶和三两点嫣红的枸杞,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今日是岭南来的陈师傅当值?”
苏无忧拿起象牙筷,指尖在微凉的筷身上轻轻一敲,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这陈师傅原是番禺刺史府的厨子,最擅打理水族,半年前被苏无忧用重金请来苏府掌勺,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鱼鲜做法,如今已是长安城里小有名气的“鱼仙”。
不少达官显贵都想重金挖走,却被他婉言谢绝——苏府不仅薪俸优厚,更难得的是苏无忧从不拘着他做菜,还总教些新奇法子,这是别处求不来的机缘。
站在一旁的陈师傅连忙躬身,双手垂在身侧,态度恭敬又带着几分自得:“回大将军,是小的。
这道‘清蒸鲥鱼’,按您教的法子,用的是活水养了三日的长江鲥鱼,去了内脏却没动鱼鳞,蒸时只在盘底垫了新鲜竹篾,既透气又不粘盘。
出锅前特意淋了层花雕酒吊出的清汁,还撒了点极细的姜丝去腥味,您尝尝合不合口?”
苏无忧夹起一筷鱼肉,筷子落下时力道恰到好处,既没弄碎鱼肉,又刚好夹起一块带鳞的部分。
鱼肉入口即化,鲜得不带一丝腥气,细细咀嚼,鱼鳞的脆嫩与鱼肉的绵软形成绝妙的呼应,混着汤汁的清甜和花雕酒的醇香,滋味远胜寻常做法。
他微微颔首,眼里带着赞许:“不错,火候拿捏得正好,比上次又进了一步。记得前阵子教你的‘低温慢煮’之法,那套银质容器用得顺手吗?”
“顺手!太顺手了!”
陈师傅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前日您的好友贺知章,贺老大人来府里,小的就用那法子给做了道慢煮羊排,配着您调的迷迭香酱汁,贺大人吃得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还拍着桌子说要拜您为师,学这厨艺。”
苏无忧失笑,摇了摇头。他初来长安时,长安城的烹饪风气还停留在“猛火重味”的阶段。
彼时厨子做菜,多是架起铁釜,燃起猛火,要么快炒至焦香,要么重油重盐炖煮,虽香气浓烈,却往往盖过了食材本身的鲜味。
就说寻常人家待客的硬菜“酱爆羊肉”,厨子总爱用大量酱料和花椒爆炒,羊肉的腥气是压下去了,却也让羊肉本身的鲜嫩荡然无存。
就连宫廷御膳,虽食材珍稀,做法却也大同小异,蒸菜只求熟透,炖菜一味求烂,切菜更是随心所欲,从无章法可言。
苏无忧看在眼里,总觉得可惜。他凭着脑海中残存的现代烹饪理念,决心对大唐的做饭方式做些改革。
起初,府里的厨子们都颇有微词,陈师傅就曾私下嘀咕:“做饭做菜,向来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法子,哪用得着这么多讲究?”
苏无忧也不辩解,只是亲手示范——同样是炖排骨,他不用明火直烧,而是用密封的紫砂陶罐。
底下垫上粗盐,小火慢煨三个时辰,让排骨的鲜味锁在肉里,出锅时只撒少许盐调味,那滋味让陈师傅当场就服了软,攥着苏无忧的衣袖追问诀窍,那模样活像个求学的孩童。
自此以后,苏无忧便将现代烹饪技巧拆解开来,一步步教给府上的厨子,细致到每个步骤、每个火候都亲力亲为示范。
这些在现代看似寻常的道理,在大唐却是闻所未闻。但实践出真知,经苏无忧改革后,苏府菜式焕然一新,寻常食材也能焕发出绝妙风味。
如今长安厨子圈里,早把他奉为“厨神”:西市醉仙楼掌柜为求“分子琉璃虾”做法,在苏府外守了三天三夜。
御膳房尚食局令托太平公主关系,才求去一套“火候要诀”;街边小食摊都学着做“水晶虾饺”“文思豆腐”,引得食客排起长队。
府里厨子也不藏私,新技法在同行间迅速传开,倒让大唐饮食风气焕然一新。
桌上的菜渐渐摆满,琳琅满目如艺术品:“文思豆腐”细如发丝,卧在白瓷汤碗中,配着清鸡汤撒上松仁,宛若淡雅水墨画。
“水晶虾饺”皮薄如蝉翼,虾肉饱满隐约可见,十二道褶子如菊花绽放;“松茸汽锅鸡”用云南野生松茸,紫砂汽锅靠蒸汽凝结成汤,鲜香气扑鼻欲醉。
这些菜式皆从现代国宴菜化用而来,经厨子结合大唐食材改良,成了独一份的“苏府味”。
苏无忧想起卢凌风,中郎将何等倔强,如今也总赖在苏府蹭饭,美其名曰“查案方便”,实则一进门就直奔厨房。
裴喜君画累了,便来暖阁回廊看厨子雕花切菜,说“比看画谱还练眼力”,偶尔还跟着学做点心。连樱桃都学会几道小食,要给几人们当“福利”。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落地有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带着股沙场磨砺出的悍勇之气,即使隔着门帘,也能感受到来人的凛冽气场。
苏无忧头也没抬,只是夹起一只虾饺,慢悠悠地说道:“秦风,进来吧。”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晨露的湿气涌了进来。走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形挺拔如青松,穿着件半旧的皂色劲装。
他面容刚毅,眉眼深邃,眼神锐利如鹰,只是看向苏无忧时,那份锐利收敛许多,多了几分恭敬。
秦风原是边军别将,武艺高强作战勇猛,却因性格耿直得罪节度使,被诬陷通敌叛国打入死牢,判了秋后问斩。
他本已万念俱灰,没想到苏无忧偶然得知冤案后,暗中动用人脉,先搜集节度使构陷证据,再通过吏部关系压下案件,最后找由头将他从死牢提出,对外宣称查清真相官复原职。
秦风深知,若无苏无忧奔走,自己早已成刀下亡魂。自那以后,他辞去军职执意来苏府做暗卫,性子寡言却用行动表明心意
苏无忧的安全,便是他此生唯一使命。这几年跟着出生入死,数次在危难中护主,早已成了苏无忧最得力、最信任的人,寸步不离。
“将军。”秦风躬身行礼,声音像磨过的青石,冷硬中透着恭敬。
苏无忧抬眼扫过他沾着泥渍的鞋边,问道:“一夜未歇?”
“是。”秦风直起身,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属下有有关舞阳姑娘的事禀告。”
“坐。”苏无忧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对下人吩咐道,“陈师傅,再添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