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苏无名顿了顿,目光转向红药,语气里多了几分悲悯:“红药,你本是想将颜君羡约至家中,再设计让他躲进那藏蛇的木柜,借毒蛇之口取他性命,而后伪造成偷情败露、意外身亡的假象,对吗?”
红药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打湿了身前的青砖地面,却没有反驳。
苏无名轻叹一声,接着道:“可世事难料,颜君羡赴约的那一夜,竟对你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他不过是明石手中的一枚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乃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仆人明石!
你得知此事之后,心念电转,当即改变了主意,决定暂且留颜君羡一命,借着他的关系,接近明石,报那十九年前的灭门血仇!”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恶霸张三竟揣着歹念,深夜闯入了你家宅院!”
“你仓促之间,只得先让颜君羡躲进床下,以免暴露行踪。待孟不疑归家,你又急中生智,哄骗那色迷心窍、意图不轨的张三躲进了那藏有一品紫蛇的木柜之中!”
“柜门关上的那一刻,便是张三的死期!”
苏无名的声音掷地有声,满室再次陷入死寂,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清晰。
廊下的多宝听得入了迷,连捂耳朵的手都放了下来,小脸上满是惊叹。苏无忧更是攥紧了拳头,低声骂道:“这个张三,真是恶有恶报!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裴喜君轻声道:“原来如此……这般曲折,真是闻所未闻。红药也是被逼无奈。”
苏无名看向熊千年,朗声道:“熊府尹,这便是张三之死的全部真相!他并非死于红药与孟不疑的蓄意谋杀,而是死于自身的歹毒心肠,纯属咎由自取!”
熊千年听得连连点头,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无名果然是断案高手,这番推理,真是环环相扣,令人信服!”
此时,孟不疑终于抬起头,眼中含泪,对着苏无名深深一揖:“苏先生明察秋毫,洗清了我二人的不白之冤,草民感激不尽!接下来,便让草民与拙荆,将这十九年的冤屈,一一诉与众人听吧!”
红药也缓缓抬起头,拭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与孟不疑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尽的心酸与悲凉,那一眼,道尽了这十九年的颠沛流离,也道尽了夫妻二人的相濡以沫。
红药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字字清晰,回荡在府衙之中:“民女红药,本不姓红,姓柳。
十九年前,民女的父亲柳仲谋,曾是朝中的监察御史,为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只因弹劾了朝中一位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权贵,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权贵心狠手辣,竟派了杀手,在一个雪夜,血洗了我柳家满门!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我爹娘、兄长、弟妹,数十口人,无一幸免!”
说到这里,红药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民女那时才五岁,被乳母拼死藏进了后院的枯井之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我躲在暗处,看见外面的惨叫声、火烧房梁的噼啪声,还有那杀手的狞笑声……他离去时,留下了一个名号,叫‘烽火燎城’!”
“那一夜的火光,那一夜的惨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红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在家里躲了一夜,冻得几乎没了气息,是路过的货郎救了我,却又把我卖到了长安的青楼。
也是从那时起,我改名叫红药。至于为什么要杀张三,是我亲眼目睹,我一个好姐妹被他所杀。
一直以来,我隐姓埋名,在教坊司里做了一名歌女。也是在长安,我遇见了不疑与颜君羡。”
红药说完,孟不疑已经紧紧的握住了红药的手。
“那时,我与颜君羡皆是赶考的举子,一日在酒楼饮酒,恰逢红在那里弹唱。她一曲弹罢,满座皆惊,我也是在那时,对她一见钟情。”
孟不疑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几分庆幸,“可我那时哪里知道,红药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颜君羡身后的那个仆人身上——那人,便是明石!”
“红药一眼便认出了明石,认出他就是当年纵火的杀手之一!为了查清真相,为了接近明石,她才刻意接近颜君羡。”
“后来颜君羡外放做官,红药本想斩断情丝,专心复仇,却被我日复一日的纠缠、持之以恒的真心打动。”
孟不疑看向红药,眼中满是深情,“我对她好,陪她看遍长安的繁花,听她弹遍世间的苦曲,我告诉她,若是她愿意,我愿护她一生一世。终于,她点头答应,嫁给了我。”
“婚后的日子,清贫却安稳。红药本想就此放下仇恨,与我相守一生,做一对寻常夫妻。
可天不遂人愿,她的一位好姐妹,被恶霸张三欺凌至死,红药悲愤交加,这才动了雇佣杀手的念头。”
“恰在此时,颜君羡调回长安,官拜太医丞。红药见复仇之机已到,便再次接近颜君羡。我看在眼里,只道她旧情难忘,心中苦楚万分,几欲放手。”
说到这里,孟不疑转头看向红药,眼中满是愧疚:“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糊涂。我竟不知,她心中藏着这般大的苦楚。”
廊下的裴喜君听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眶,拉着樱桃的衣袖,低声道:“樱桃你听,孟不疑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红药也太苦了!”
樱桃点了点头,眼中也满是动容:“患难见真情,此言不虚。他们夫妻二人,实在是不易。”
多宝也似懂非懂地叹了口气,小声道:“红药姐姐好可怜,孟大哥真好。”
红药握紧了孟不疑的手,泪水滑落,声音却愈发坚定:“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我却一直瞒着他,心中实在愧疚。
直到那一夜,我再也忍不住,跪在他面前,将这十九年的血海深仇、自己接近颜君羡的真正目的,一五一十尽数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