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路嘴上说的洞房戏份,实则与寻常的旖旎缠绵毫不沾边。
这场戏的背景,是戚云深与苏墨卿在屈辱的婚礼仪式后,被送入新房,而门外则有皇帝派来听墙角的宫人。
两个被迫捆绑在一起的男子,一个是被折辱的亲王,一个是家破人亡的罪臣之子,心中各有愤懑与不甘,对这场强加的婚姻乃至对方本人,都本能地带着抵触与戒备。
但他们又都清楚,彼此或许是这黑暗困境中,唯一可能理解对方痛苦并拥有共同敌人的人。
因此,这场戏的情感层次异常复杂:既有被迫共处一室的尴尬与抗拒,又有在绝境中不得不审视、评估对方价值的冷静,还有在外部压力下被迫表演的屈辱与无奈,以及对合作可能性的试探。
这对演员的情绪把控、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王凯路在开拍前,特意将傅周和江晚宁叫到身边,简单讲了几句:
“这场戏,重点在‘僵持’与‘不得不为’。你们俩就像两个浑身带刺却又被捆在一起的困兽,互相警惕,但又得在监视者面前演一出‘和睦’的戏。
眼神要有对抗,有审视,有压抑的愤怒,也要有那么一丝极其隐蔽的、对同类的复杂感知。
动作要克制,可以带着点僵硬的表演感,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在‘演’给门外的人看。明白吗?”
两人都点头表示理解。王凯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把空间留给他们最后调整状态,自己则回到了监视器后,神情专注。
拍摄现场已经布置妥当。房间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红光,却无半分暖意。
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占据视觉中心,旁边是放着合卺酒的桌案。所有工作人员都已就位,屏息等待。
江晚宁在造型老师的帮助下,最后整理了一下婚服的衣襟和头冠上的珠帘,确保在接下来的动作中不会出岔子。
然后便走到床榻边,按照走位要求,端坐在床沿。
烛光跳跃,在江晚宁身上镀上一层晃动的暖色光晕,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沉寂。
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精致的面容在红色嫁衣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却也冷得像玉雕。
傅周则站在桌案旁,背对着床榻的方向,手里拿着酒壶,似乎正在出神。
他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玄红婚服上的暗纹隐隐流动,肩背线条紧绷,透着一股无声的抗拒。
一切准备就绪。
“《山河烬》第十二集第七场,第一次,A!”
王凯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几乎在瞬间,原本还在低声简单交流走位的傅周和江晚宁,周身气质骤然改变。
婚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红烛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爆响。
苏墨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脊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微微收紧的指尖。
他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下明明灭灭,更显出一种不真实的精致感,然而那张脸上没有半分新人应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前方某处虚空,里面空空荡荡,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剩下认命般的死寂,又像是在这死寂之下,压抑着滔天的巨浪。
戚云深背对着他,站在桌前,动作略显迟缓地拿起酒壶,开始往两个小巧的红色瓷杯中倒合卺酒。
醇香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汩汩声,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他
看着杯中渐渐满起的象征永结同心的液体,嘴角勾起充满讽刺的弧度。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婚房内响起:
“即便你我不情愿,这流程,还是要走完的。”
他微微侧头,目光并未看向苏墨卿,而是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方向,声音压得更低。
“毕竟,这门外的人……可还没走。”
这话刺破了室内虚假的平静。
苏墨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一直放在膝上的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缓缓收紧。
他听懂了戚云深的暗示——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了彻底羞辱他们,竟连这最后一点隐私都不放过,居然派了人守在外面听房。
一股更深的屈辱与恶心感涌上心头,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桌边那个同样身不由己的男人背影上。
戚云深此时已经倒好了两杯酒,转过身,手里托着其中一杯,朝苏墨卿递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墨卿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杯刺目的红色液体,片刻后他伸出手,一把接过了那小小的酒杯。
没有温情脉脉的交杯仪式,两人各自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更深的冰冷与苦涩。
饮罢,戚云深将空杯随手放回桌上,他转过身,正面面对着依旧坐在床沿的苏墨卿,目光深沉地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酒喝了,礼成了。不过……若不让他们听到点‘动静’,怕是过不了关。”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墨卿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