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亿万意识仍在回荡着“我们曾存在”的余音时,天地却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不是真空般的死寂,而是一种被精心修剪过的“平静”——仿佛所有不该存在的波动都被温柔地抚平了。
东域火墙的诵咒声弱了一瞬,南境古寺的铜钟余音戛然而止,连北方冰渊下睁开的眼睛,也微微眯起,像是记忆中某段画面正被悄然擦除。
沈辰站在阵心,反应炉在胸腔深处搏动,如一颗由能量构筑的心脏。
他忽然抬手按住眉心,指尖渗出一丝血线——不是外伤,而是意识层面的撕裂痛感。
“来了。”他低语。
就在下一瞬,一道虚影在风暴流中浮现,残破如风中纸片,却顽强凝聚成一道苍老的身影。
星痕残魂,这位上古时代便已陨落的存在,此刻竟借地脉共鸣短暂复苏。
他的声音断续,像是穿越了无数层时空屏障才抵达此地:“他们……不是来杀你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燃烧的震颤。
“是来‘归档’的。”
沈辰瞳孔骤缩。
“归档?”
“终焉协议的本质……不是毁灭。”星痕的目光穿透天穹裂痕,直指那只冷漠的命运之眼,“是‘重置记忆’——把所有反抗,变成‘从未发生’。”
风停了。
云凝了。
整片大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辰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懂了。
真正的抹杀,从来不是杀死肉体,而是让一切抗争失去意义——当你为之赴死的人被世人遗忘,当你流血换来的胜利被视为虚妄,当你存在的痕迹从历史中彻底蒸发……那才是彻底的湮灭。
“若记忆被抹……”他喃喃,“万魂执笔,也将成空。”
话音未落,虚空一震。
烬从阴影中走出,黑袍猎猎,锁链早已碎尽,唯有一枚灰白符印悬浮掌心。
那符印无光无纹,却散发着令法则颤抖的秩序之力。
“不是清洗。”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修正。”
他将符印拍入虚空。
没有爆炸,没有雷霆,只有一道无声的波纹,如水纹般扩散开来。
刹那间,天地变了。
一名正在高呼口号的年轻修士忽然怔住,眼神茫然:“我……刚才在做什么?”
一位曾亲手埋葬战友的老者抚摸墓碑,喃喃:“这名字……怎么这么陌生?”
更远处,某个曾因沈辰一句话而觉醒的少年,望着手中的笔记,眉头紧锁:“谁是沈辰?这是我写的吗?”
记忆,正在被“平滑覆盖”。
不是粗暴删除,而是用虚假的日常将其替代——就像从未有人反抗过,从未有人牺牲,也从未有过这场燎原之火。
林九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在……擦掉我们活过的证据!”
沈辰浑身一颤,猛然抬头。
他看见自己胸前的反应炉正在黯淡——不是能量耗尽,而是“存在感”本身在被稀释。
系统正在重新定义现实,而他是第一个要被抹去的“异常数据”。
不行。
绝不。
他咬破舌尖,鲜血喷洒在反应炉表面,那一瞬间,化学与灵力的边界彻底崩塌。
精血化作催化剂,点燃了深埋于意识底层的“记忆固化程序”。
这不是防御,是反击的起点。
“记住!”他怒吼,声音顺着地脉共振网传遍大陆每一个觉醒节点,“记住赤炎子自爆时的火光!那是他用命点燃的第一缕光!”
“记住南宫云澜燃魂的轨迹!那一夜,星河都为她改道!”
“记住玄璃最后的低语!她说‘别让他们决定我们该不该活’!”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画面,如碑林般在万魂意识中竖立起来。
这些记忆,不是系统能归类的“合理数据”——它们充满痛苦、非理性、不合逻辑的情感波动,正是因此,它们成了天然的防火墙。
终焉协议可以修正秩序,但无法理解“为何有人愿为陌生人赴死”。
记忆如盾,筑起一道不可删除的屏障。
地脉再度轰鸣,七座古阵基座光芒暴涨。
那些曾被抹去的姓名,在碑林中重新浮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温度。
沈辰立于中央,眼中不再有犹豫。
而他要的,是让每一个被践踏的灵魂,都成为刻进宇宙法则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