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
“啊?”周如溯愣了一下,继续问,“你平时几点起啊?”
“不定。”
“我能追你吗?”
问出这句话后的那一秒,随长安看了他一眼,仍然不作回应,脚踩着雪,往右偏了一步,原本笼罩在伞下的身体大半暴露在大雪中。
周如溯看出他的抗拒,但还不想就此放弃,不气馁地凑上去把他罩入伞盖,用玩笑的口气来掩饰内心的慌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随长安依旧沉默。
仅仅是没有强硬拒绝,就能让周如溯开心起来。
他明白随长安也许只是不想说难听话,给他留面子。但他不需要面子,这种东西无关紧要。他是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机会就会全力以赴的人,随长安没直接让他滚,他就会继续努力。
又走过很长一段路,随长安的脚步停在冬山脚下的凉亭里,把刚买的象棋放上石桌,丝毫不惧冰寒,直接坐到了石凳上,拧开瓶盖喝了口咖啡。
随长安也跟着坐下,屁股刚一碰到石凳就被冻得弹了起来,对上随长安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保持形象,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学长,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他话音刚落,远处出现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那瘦削的身骨在大雪中摇摇欲坠,似乎多走一步就会化作大地的一抹墨色。
随长安看了过去,眼神中明显能看出来他们相识,周如溯本以为他要上去搀扶,没想到他无动于衷,只是静静注视老人。
周如溯自然不会道德绑架别人,但还是忍不住想,随长安到底是迟钝,还是表里如一的淡漠。
他跑了出去,像小学那样纯真,相信爷爷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宠爱那样,兴高采烈地跑向老人,笑着呼喊:“爷爷!”
“诶。”
老人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浑黄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尽管在爷爷那挨过很多鞭子,受过很多痛,周如溯仍然愿意给予他人善意。
周如溯一手给老人撑伞,一手搀着那只旧棉袄下骨瘦如柴的手臂。
“你是长安朋友?”
老人表情疑惑。
“爷爷,我是周如溯。”
“周如溯……”
周如溯把他扶到石凳边:“你先别坐,凳子冷,我找本书垫垫。”然后从背包里翻出几本专业书放到石凳上,让他坐下,看向随长安。
随长安在注视他,对上视线之后僵硬地转移视线,继续看老人。
周如溯忽然觉得随长安也不只有帅,还有点可爱。
“学长要垫一下吗?”
“不用。”
“真的吗?会长冻疮的。”
“不用。”
“你不冷吗?”
随长安不再开口。
老人听他们对话,左右各看了一眼,黝黑的脸庞倏地露出欣慰的笑:“长安也有朋友了啊。”
随长安保持沉默。
周如溯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和随长安走这么近的人,心里有种不清的感动和愉悦,顿时笑弯眼,高声道:“对啊,我跟学长是好朋友。”
“好啊,好啊……”
老人笑着,正要再说些什么,被随长安突然伸来的手打断了。
他把刚买的牛奶放到老人手边。
老人笑着拍了拍随长安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懂我啊。”
随长安一言不发,打开象棋盒子开始布置棋局。
老人看了会儿小巧的棋子,感慨道:“现在下棋还真挺方便,揣兜里就能带走,我那老东西就一块大木牌子,带身上再拎袋儿棋就累得够呛。”
“嗯。”随长安轻轻应了一声,“送你。”
老人拧开瓶盖,有些伤感地说:“用不着,你自己拿着,你不来我也没人一块儿下,哪天我死路上你也能留个念想。”
“嗯。”
周如溯好像明白了随长安和老人的关系。他们不像亲人,像普通的同龄朋友。随长安在陪伴老人,老人也用为数不多的时间陪伴随长安。
只是随长安的态度一直都很平静,仿佛天生就不带任何情绪。
他看着两个人下棋,老人偶尔会和他闲扯几句,让他的存在感不至于为零。
随长安每局都很认真,不留一丝情面,能少走一步获胜就绝不拖时间放水,老人每次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眼里却是笑的。
在第八次输局后,老人有点心不在焉地观察起来了周如溯,忽地问:“小周跟长安下过棋吗
没有?”
“没有。”
认识半个月,话都说不上几句。
老人撺掇道:“来一局?”
周如溯下意识看向随长安,投去询问的目光。
随长安没有拒绝:“嗯。”
这是周如溯和家里吵架以来最开心的一个午后,没有任何顾虑,只需要想下一步棋该往哪走,他的下一步会停留在哪里。
他忽然觉得,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和随长安当朋友也不错。
当晚做关于随长安春天的梦醒来时,他就不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