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冠

当天整个前朝后宫都知道了三皇子因为仗着皇子身份给亲戚提供特权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说，还惹得楚皇动怒勒令他回去闭门思过。

虞岁宁来时赵总管都没在里面伺候，他无声朝十三皇子摇头，示意里头这位心情正差着，进去可以，但当心被牵连。

虞岁宁点头，提着手里的食盒轻声撩开珠帘进了内室。

楚皇正批奏折，眉心的纹路都能压出沟壑，显然工作不顺。余光瞥见一双手端着碗放在了手边他眉都不擡，不耐道：“不是说了不要来烦朕？出去。”

没有过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低低响起：“儿臣滚出去无妨，只是希望父皇先用了这碗消暑绿豆汤，龙体为重。”

楚皇认出这是十三的声音，这才分出正眼去看，紧蹙的眉头隐约一松。

“你怎么来了？”

“恒儿贪玩中了暑，母亲煮了些绿豆汤命儿臣送去，但恒儿听闻父皇发了通脾气便拽着儿臣的袖子说要十三叔叔来看看皇爷爷，皇孙之命儿臣哪有不从，这不就带着解暑的汤水来了么。”

楚皇见他面上带笑话语间也是逗趣之意一派轻松也不禁卸下两分烦躁，“有心了。”

他埋在奏折里太久连口水都没喝，这会儿刚好也口渴，桌边绿豆汤端起就喝得见了底。

“父皇可是为水患头疼？”

“还不是你三哥提上去的混账官犯的事，无才无能，唯有个欺君的狗胆。”

“这魏姓官员的处罚不论，更重要的是水患问题。”

楚皇来了两分兴致，“你有话想说？”

“一点浅显之理罢了。”虞岁宁要了张楚国河流水系地图，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勾画，“我大楚多山水，山势错综复杂致使河流也多有分流，南方的鎏江下游所经地区为平原，每当春夏暴雨便总要担心发洪灾，水患是个大问题。儿臣以为，设堤坝拦截只是一时有用且不确定性大，所谓堵不如疏，既然都要耗费人力财力去修堤坝不如在堤坝上下些功夫，利用地势落差在鎏江中上游建个能控水量的大坝，既能泄洪也能蓄水，利国利民。一味在洪水来后才以山石土块装袋建立高墙只是解一时之困，这样的法子也存在隐患，若暴雨不停洪水凶猛便阻拦不住便又是一场百姓承受不住的大灾。”

说着，他在另一张空白的纸上勾勒了一张草图，简单标记了一些文字，“当然，建这等功用的大坝还需专攻者来确认，儿臣自问并没有那样的本事，只能提一些建议。”

楚皇听着听着也认了真，他接过那张图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虞岁宁拱手，谦虚道：“儿臣不中用，这法子自然是太子皇兄教的，儿臣不过是借了太子的光替他来为父皇分忧。”

楚皇没表态，将那张纸压在奏折下，又问：“你对魏豪和你三哥的事可还有什么话想讲？”

孱弱少年低眉垂眼，一派恭顺，“儿臣连圣贤书都未曾读明白，政事哪敢插手？只是儿臣觉得，就连家都有家规犯了错都要受罚，朝廷总该给安里郡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交代。何况若所有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官员都如魏大人一般无人敢动无人敢查，那这官场之中有多少阴私见不得天日？三哥的心思儿臣不知，但想来三哥不过是碍于母家人情才提了魏大人，这魏大人无能也不能怪到三哥头上，想必三哥这会儿也正懊悔。”

楚皇手扣着奏折，沉沉地盯着这儿子看了将近半刻才挥手让人别弯腰了，“这绿豆汤是你母亲熬的？”

“是。”

“她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这等事令下人做便是。待你回去从库房挑几株山参带回去给她补补。”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等那少年已经出了门楚皇这才收回视线，他摩挲着那张压在奏折下的图纸将赵总管喊了进去。

帝王眼底漆黑如墨，什么心思尚且藏着。

“赵得三，你觉得十三如何？”

赵总管直呼惶恐，“陛下，皇子可不是奴才敢妄议的。”

“朕叫你说你也敢不说？”

“奴才不敢。”得了皇命赵总管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小心觑着皇帝脸色，斟酌道：“奴才觉着十三殿下玲珑心思，性情温柔，对陛下也一片孝心。自打殿下出现在人前，这宫人也多有赞誉。”

楚皇意料之外地嗤笑了一声，“玲珑心思是真，方才关于老三那番话明着体贴实际还是说他任人唯亲，魏豪的罪责老三也不能全撇干净。他倒是一心向着太子，这堤坝的功劳都送去了。”

“这……”赵总管后背出汗，他小心翼翼道：“皇长孙在一众皇叔中唯独喜欢十三殿下，平日里也缠他，有皇长孙在，殿下心向东宫也是人之常情。”

“恒儿冰雪聪明是个好料子，只是太子……”楚皇没有往下说，他看着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和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疲惫悄悄地爬上了脸，“我大楚要的是一位杀伐果决雷厉风行之君。”

楚国积弊太多，他虽有心整改但这也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他心中有数，自己这身体近两年差了许多，怕是将来有心无力。

太子心不坏，但于政事上只能说无功无过，老三太过倚仗母家易养势大外戚，老七倒是杀伐果断，只是他易怒好杀人，隐有暴君之嫌。其他皇子更不必说，除非有藏着掖着的，不然还比不上这几个。姜恒有培养价值，可他太小了，镇不住那些叔叔们。

倒是这个十三，眼下来看聪明有余野心不足。

“为时尚早，且再看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