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气不过把那本破书塞到了她看不见的角落。

拓跋姒深夜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她在床头枯坐不知道多久，一擡头恍然发现原来已至黎明。

齐婉是做错了事，可她的父母又凭什么要经历丧女之痛后还要被迁怒？造成齐婉悲剧的不正是皇帝后宫佳丽要三千这种破规矩吗？这些刽子手却理所当然地觉得齐婉失贞失德罪该万死。没有人想过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愿意进宫，没有人想过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为见不到面年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守身如玉多残忍。

她觉得悲哀，孙皇后和周莲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一样不会共情齐婉，因为她们被驯化了，被男人制定的一堆破德行规范给框住了，她们只会跟男人一样觉得齐婉就是不忠不贞她该死。

楚国对女子的约束比她生长的燕国更甚，女人都像是被砍了脚走不出后宅，皇宫里更是可怖，条条框框的宫规比宫墙还多。

这是什么世道，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地狱空荡荡，鬼怪横行人间。

喉咙口那团火一直在烧，烧得拓跋姒几乎开不了口，她想说的太多了，又太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她睡不着觉，一会儿是齐婉带着腹中孩子从城墙一跃而下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孙皇后和班婕妤人皮下麻木扭曲的心。

“乌兰，十三回来了吗？”

乌兰握着她的手，担忧又心疼，“公主，十三殿下去赈灾了，一时半会儿必然回不来的，你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讲？”

拓跋姒看着那一线天光，好像在告诉别人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不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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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谁也没把这个年纪轻轻的十三皇子放在眼里，灾情严重，被派来的官员被寄予厚望是肯定的，但十三皇子自小就被放弃，谁都没对他抱有期待，就连随同的陈知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做好了手把手教皇子处事的准备，私心里只盼着这个十三能稍微给他省点心，不要不懂装懂胡乱插手就好。

十三的身体不好，虞岁宁刚下车就吐了个昏天黑地，陈知扶着他瞧了眼深黑的夜色，迟疑道：“殿下今夜还是先好好休息，下官去了解具体情况，明日再与殿下回报。”

谁料脸色发白的少年皇子一口拒绝，他声音虽虚，但语气不容置疑：“这洪涝来势汹汹，淹没的村庄都是小事，只怕淹死的人和牲畜泡在水里，再加天气炎热造成疫病隐患。陈大人，劳烦你去将负责安里郡此次涝灾的官员喊来，我有话要问。”

“可殿下你身子还撑得住？”

虞岁宁看着未尽的夜色和天边滚滚的黑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撑不住也要撑。我来此是救人不是享福，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等不起。”

陈知这才隐约理解了楚皇为何会派毫不起眼的十三来了，他恭敬一拜，“下官这就去。”

十三皇子到达安里郡的当日就连夜召集了主事官员开了个商讨会，他撑着不舒服的病体听他们说完了现状后没有被这群有意推诿的官员迷了心，他看着这群人说：“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当口，我喊你们来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来兴师问罪，先救了人稳住灾情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辩驳，但若是你们含糊其辞耽误了大事，我便是先斩后奏也要处置了你们。”

他一一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况，一边在短时间内精准地记住了在场之人的名字和官位及负责事项，然后挨个交代清楚了指派给他们的新任务。

南方的水患是个大问题，已经来了多年的人也不是没有一点经验，但因为魏豪出了事，底下这群人群龙无首又害怕自己也要担责任做事情就不系统不规范像个草班子似的毫无章法，有个领着皇命的钦差来压着就有了能压制的威望。

虞岁宁挨个吩咐下去，失踪的人肯定要继续搜救，幸存者要妥帖安置好，物资这一块可以拿着皇帝口谕去相邻郡县征调不怕他们秉着借此机会发难民财的想法坐地起价。

“已经遇难的人畜也不能仍由着泡在水中，吩咐木工近期多赶工造船，务必要将尸身都打捞起来，遇难者数量庞大，且这大雨还有要持续的势头，当下也无法令他们挨个入土，届时一并把尸身烧毁以免引发时疫。除此以外，虽还没有发病苗头，但我们也该未雨绸缪，将郡中所有大夫都征集起来让有经验的老人传授治疗疫病的经验，需要的草药也提前备好拟好单子，一旦情况有变草药不够立刻报上来，我命人去别处采买。”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少年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他缓了缓，“都清楚了吗？可还有人有疑议？”

底下官员也觉得十三给出的方案面面俱到，可意见也不是没有。

“火葬按理可行，只是百姓们怕是不会同意，若是真发了疫病他们或可理解，但现下还没有发生，怕是大家都不愿见到自己的亲人尸身被烧毁。”

虞岁宁端坐在上，面色沉静威严，“尽管去烧，百姓那儿若是有人闹我来处理。”

这下没有人有别的意见了，各人领了差事纷纷抓紧时间去办。

陈知走前到底还是劝了一嘴：“殿下也要当心身体，你要是病倒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少年还坐在灯下提笔写着相关执行策略，他头也没擡，“我心中有数，多谢陈大人关心。”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救人这种事可是跟阎王殿抢人，那是分秒必争。作为朝廷派发来的钦差，十三身上肩负着重大的责任，虞岁宁虽然没那个体力和条件一起去搜救，但他每天处理底下源源不断报上来的消息也是连饭也顾不上吃。

每个人都熬得眼下青黑，但他们见了更苦的普通老百姓哪里还有资格去抱怨？他们尚且安全还有饭吃，可底下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至亲杳无音信不知是否尚在人间。

路过临时搭建的难民所每天都能听见或高或低的哭声，白天夜里从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