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病重的消息在百姓中口口相传,每天都有人来问大人醒了没有,可有好转。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天里这位皇子可谓竭尽全力在赈灾,当初骂他狗官的那些人如今却是最维护他的。
陈知传回去的奏疏里一五一十地记录着这些事,出于私心到底还是提了一嘴说十三殿下为了这次灾情殚精竭虑病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虞岁宁某天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外面的阳光,灿金色的余晖斜照在墙面上,让室内也变成了亮堂的金色。
他披着衣服下了床,这才久违地踏出了房门。
陈知刚从外面回来,见此加快了脚步过去扶他,“殿下可算是醒了,下官去叫大夫来给你仔细瞧瞧。”
“不急,我这会儿觉得很不错。”虞岁宁拢了拢衣襟说:“陈大人可还忙着?若是有空便陪我出去走走,多日不见,也不知道百姓们如何了。”
“殿下放心,都好着呢。”陈知一边扶着他慢慢走,一边跟他交代现在的进程。
两人出了门,忙碌的百姓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关切问道:“姜大人这病是好了?身体还有大碍吗?”
官员们喊他殿下,但这些百姓都喊他姜大人,没把他当皇子而是把他当官来看待。
虞岁宁一脸的倦容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一路走过去跟人打招呼,对于询问他病情的他都以笑回应,“我没事了,多谢你们关怀。”
破壁残垣在他昏昏沉沉生病的时候一点点修复了起来,安里郡的官差和平民难得上下齐心共建家园,灾后的疮痍仍在,但大家的状态都很积极,这是好事。
陈知这是打心底里佩服起了一个少年,他感慨万千,“殿下他日入朝为官必定是心系百姓的好官,殿下大义下官自愧不如。”
“陈大人言重了,安里郡能以这个速度复原是万众一心的结果,并非是我一人功劳。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算不得什么大义。”
正说着话,两人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虞岁宁转头一看,正是那天的老人家,他手中牵着一个小姑娘,因为腿瘸了所以他走得有点慢。
“大人。”老人家竟然才说一句话就要跪,虞岁宁连忙阻拦。
“当日大人跪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草民如今来还这一跪,还要多谢大人这些天的辛劳。”
“老人家这是做什么?我跪你们是自愿又不是受人逼迫,你也不欠我什么不必行此大礼。”
好说歹说将人劝住了,老人家这才打消了念头,但口头千恩万谢拦都拦不住。
虞岁宁见他身边的小姑娘怯怯地盯着自己看便问:“这姑娘是?”
“不是我血亲。”老人家摸了摸孩子的头,叹息道:“经此一遭这孩子已是孤女,草民也失去了亲人,见她无人照顾想着不如结个伴从此相依为命。”
只是他半截入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怎么办,而这样的孤女在这次的涝灾中绝不止这一个。
说到底,家破人亡是不可抹平的伤痛,安里郡元气大伤,再乐观之余也不免为这次灾难感到痛心。
“我回去后会力争为安里郡减免三年赋税,”少年皇子苦笑一声,“只可惜我人微言轻,只能尽这些绵薄之力。”
老人家宽慰道:“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我等敬服。”
虞岁宁想起来什么,在怀里掏出个木工送的木雕小玩意儿弯腰递给了那小姑娘,小姑娘往老人身后躲了躲,听见爷爷说没关系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木马。
她又瘦又小,大眼睛怯怯的,好像对生人很害怕。
虞岁宁蹲下来拿袖子轻柔地把她侧脸蹭上的一点脏东西擦去了,他郑重地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这个瘦瘦的大哥哥,过了会儿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老人家解释道:“这孩子受了惊吓得了失语症,大人莫怪。”
少年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怪罪的,小姑娘很讨人喜欢。”
再聊了几句就分了别,一老一小相携着走远了,老人瘸了腿走得慢,小姑娘就乖乖地放慢了步子配合爷爷的速度,她手里紧紧地攥着大哥哥送的木头玩具。
最后一点余晖落了下来,灿金转成了残红,每个人都半身沐光半身阴影。
小姑娘的口型是谢谢。
虞岁宁环顾四周把重建家园的人们忙碌的身影收进眼底,他偏头问了一句:“真的会好吗?”
陈知摇头说不知道,“下官只知有些事无人去做定然不会无故好转,但做了总有变好的希望。”
少年皇子的视线从近处慢慢地转向了皇宫所在的远方,他低声说:“陈大人,我想做个好官。”
一向老油条的陈知这次没有含糊过去,他朝这从无人问津处走出来的皇子深深一拜,“下官信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