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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国(二十一)(2/2)

沅沅几乎是一眼扫过,淡道:“没有,不喜欢。”她一把拉过老太太,“阿姆,”眉头微蹙,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买了,我不喜欢。”

老太太是知道她这个孙女的,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有想的。但她太乖了,好多话都憋在心里,不与人讲,也不和人争。

如此委屈过活,如何能行?

老太太没再看,直接挑中了中间那样式最为精巧刻着山茶花的胭脂盒,“货郎,这怎么卖的?”

货郎脸笑开了花,“老人家好眼光,这可是夜城最时新的胭脂,保证您孙女用上艳若桃李,价格也公道,三十五文钱。”

老太太掏钱的手一僵,眼里闪过一丝窘迫,“能否便宜些?寻常胭脂铺的胭脂也不过二十文。”

见人掏不起钱,货郎音量都降了几分,“城中无荟坊那的胭脂便宜,就是山长路远,若老太太实在想要,可以去那瞧瞧。”

老太太面色缓和了些,“多谢货郎了。”

货郎摆了摆手,“客气了。”话音刚落,挑起担子往别处赶去。

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到晚上,吴氏也推着小车回来,车上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吴元淳,他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不用想也是卖给他的。

吴元淳提着东西,耀武扬威地从她面前走过,吴氏带过几分不好意思,劝解道:“弟弟年纪小,你别和他计较,再说了你是姐姐。”

“姐姐?下人才对吧。”沅沅心里自嘲一声,没由来想呛她一句,“娘,你答应的给我买的胭脂呢?”

吴氏面露窘色,“不好意思沅沅,娘忘了年,明年再给你买。”

明年?又是下一个明年吧,这话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一次也没实现过。

吴氏继续道:“你知道咋们家也是这个条件,没法和别人家比,娘把你养大也是不容易。”

软刀子杀人最为痛苦,既然一开始做不到,又何必说些令人期待的话,最后又让人生生落空。

她也早已习惯,不动声色看向推车里的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车东西,没有她的毫分。

沅沅稍稍挪开眼,“也累了一天,进去坐,我去端菜。”

饭桌上,吴元根扒拉着饭菜,面色不虞,“这菜里怎么一点油水都没有,怎么叫人吃啊?”

沅沅埋头扒饭,不予置评,吃的是角落的青菜。今老太太不在,出门访友了,吴元根便有天大的火气,也可以撒出来。

吴元根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嫌恶,“木头一样,我吴元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种,到处像那个晦气东西。”

晦气东西是指吴元淳第一个女儿,沅沅的姐姐,跳河死的。

吴元淳有样学样,朝着沅沅,趾高气昂道:“晦气东西。”

吴氏面色纠结,“好了,别说了。”

这一句奇了,有用了。

以前吴氏说这话,吴元根纯当放屁,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不仅听进去,还装模作样说了几句好话。

沅沅始终脸都没擡,心里微微念叨,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吴元根进入正题了,挺直身子,“城中有位李家公子,年纪比你大几岁,家中富庶,你嫁过去必然享受荣华富贵,也省得每天挨我的训。”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夜城的李家公子,性情荒诞,喜好女色,更爱娈童。谁家女儿嫁过去就是羊入狼口,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准被休弃。

“我不嫁。”沅沅放下筷子,语气不咸不淡。

吴元根作为这个家的□□者,怎么可能容忍他人的拒绝,“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者是权利和金钱的中心,但没钱没权又生活潦倒的□□者他就只能是□□者,家庭的□□者,只能在妻儿子女面前耍威风,维护他那可笑的威严。

吴氏也在旁边劝解,都说母亲是最伟大的存在,也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李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一番话,“你爹总不会害你,你嫁过去准不会吃苦。”

“不会害你,不会吃苦。”一个是出于吴元根父亲角度上说的,一个是家庭说法。都是站在吴家的角度说的。

有些孩子天生是来讨债的,可也有的父母把生来的孩子当摇钱树的。

“这个家是轮不到我做主,但命还是我自己的,我性子比姐姐坏些,心思也比常人重些,我死肯定拉着人垫背的。”

说完朝着吴元淳看了一眼,吴元淳吓得手里的鸡腿都掉了。

吴元根可是把吴元淳把命根子疼爱的,家里唯一的荤腥都给他吃,他“啪”地拍桌而起,擡手怒扇,“你敢!”

沅沅嘴里吐出一口血,眼神阴冷,“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我劝你最好别做什么恶心事,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是你儿子不死,我要是死了,我倒是看看别人家谁还敢把人嫁到你家,给你儿子当媳妇。”

吴氏喝道:“沅沅,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这可是你爹,要不是你爹你生都生不来!”

沅沅擦了擦嘴边的血,“这样的爹,我倒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我那位早死的姐姐怕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吴氏一愣,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怎么会没有感情,这可是砍心窝里头了。但至于吴氏心窝有多深多大方,就不得而知了。

沅沅看着吴氏,“娘,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爱我还是,恨我。”

中元节是夜游国的大节,一家人欢聚一堂,烧香祭拜,然后一家人去城中参加祭典,放河灯祈福。

可这一家子,却是在好日头,唱了一出难听的戏。

沅沅刚出门紧吸了一口气,朝着无人的方向走去,先前的步子还是缓缓慢行,到最后却是大步奔跑,空中残留出逃的泪水。

终究是小女孩心境,藏不住事。性格使然不会大哭,只能小声地呜咽。这样也挺好,不会让人听见,就是憋屈,憋屈多了泪也就止不住。

这是通往玄河水的小道,不到福缘的时候很少有人走,都避讳,却也清净。

眼泪一颗砸入玄河水里,波澜都掀不来,只有这才能让她喘口气,让她觉得她和别人是一样的。阿姆年纪大了,不能什么都和她说,不然以吴元根的性子,发了疯,谁也拦不住的。

而这种人一旦突破了底线,便会肆无忌惮,当年的吴氏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人和人的感情很复杂,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孩子有舔犊之情,加之一直养育在身边有了感情,这便是最初的亲情。

可没有舔犊之情,又心生厌恶,长此以往便只有积累的厌恶,它的价值还不如门前的一把尘土,一文不值。

忽然,咕嘟咕嘟……玄河水里冒起了泡泡,一道青色的影子从水里飘了出来。

沅沅害怕地后退两步,“谁?!”

影子声音空灵而缥缈:“你把秘密倾诉给我,我便有珍宝给你。”

“珍宝……”

繁华如梦,当最后一朵烟火落幕的时候,中元节也总算落幕。沅沅盯着漆黑的夜空,手里攥紧了一样物什,夜空拥有繁星和月亮,偶也有烟火点缀。孑然一身的人孤独时想要依赖,她,想阿姆了……

老太太跟她说了,她今天要去临边镇走亲戚,说是好久不见了。

老太太带她去过一回,有些印象。路也不远,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寻常的路她走倒是有些享受,路上吹风,想些杂事都是一件很好的事。可今日不知怎么的,竟隐约有些烦躁,也不知是不是傍晚吵的那架。

等她到的时候几乎是子时了,她在门口站了会,压不过心里那股烦躁,敲响了门。

过了很久门才被打开,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打着睡眼,看见来人才清醒几分,“是阿沅啊,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我想问,阿姆在不在?”

妇人道:“你是说你阿姆啊,早上坐了会就回去了,找我借了二十文钱。”

“借钱?借钱干嘛?”

“我也不知道,说是要买什么东西。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说不定老太太已经回去。”

沅沅眉心突突地跳,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夜城定的规矩,烟火放完,周遭的人聚完便去看戏。

每年都是重复的,越俎代庖。

戏里戏外,人看的都是一场笑话。而局中人,……

沅沅被这戏声吵得心烦意乱,这老太太,她说过的她不要的,不喜欢的,为什么自作主张,这么晚了她腿脚又不好……

越想越不好,回来直接用跑的了。

黑暗深处传来一提摇晃的火光,“不好了,不好了!沅沅,你阿姆不行了!”

是隔壁家的张姐姐。

“什么?”沅沅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一下,手里的提灯“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上前几步,握着张姐姐的手臂,厉声道:“你说什么,我阿姆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阿姆是被人用车推回来的,脑袋上全是血,一直念叨你。”

她脑袋一下子嗡了起来,什么也顾不得提起裙子就跑,没灯看不见,摔倒了就爬起来,如此反复,但还是晚了,阿姆死了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李元根流着泪,生前也不见得他对老太太多孝顺,如今却这副样子。一上来就扇她了一巴掌,怒骂不孝顺之类的话。

而沅沅宛如变成了个真木头,任由他们打骂。

中元节死人是不吉利的,当天老太太就被扔下了玄河水,负责擡老太太的人发现,她手里攥着一个雕刻精细的东西,想掰下来看看,却怎么也掰不动。

因为是晚上,阴风一吹,便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头七一过,人们发现吴家又死人了,吴家最小的女儿,跳河死了,和前面那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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