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指正。我认为现在的里尔赫斯首要任务是完善法律和道德监督,在保证社区正常运行的情况下,再来讨论此类问题。”
“反驳。我认为,打好思想基础才是首要任务。”
“反驳。理由跟上。”
“支持。”
“支持。”
……
他的支持票数占到了大头,谷城将会把他的建议送达到每个社区,然后由人民投票决议。
江免坐下后,在心里冷笑一声,真蠢啊,我一个人批阅信件的效率都比这个高。
话说尧真做的未免太胆大了些,竟然真的敢把那些话给写进书里,但是效果确实很好。毕竟,对于那些无党派人士来说,在乱世中抱团取暖真是太难了。
他离开夕城后就去找了他,也见过了几位老朋友,他们交谈后才知道多数里尔赫斯人都还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
于是江免向他们解释:“他们要把你们的土地拿出去共享,把你们的私有财产全部分给别人。”
无党派人士尖叫起来:“旮赫韦干!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胜利了,成为了里尔赫斯的霸主,成为了收获季节的蝗虫!他们靠着可怕的控制欲,妄想把整个世界收入囊中!”江免在一个简陋的酒馆里,踩着吱嘎吱嘎响的柜台,闻着空气中的霉味,让一个作家朋友写下了这句话。
“敌人力量尚且薄弱,如果我们不趁机反抗的话,未来就会被他们牢牢捏在手心。等到那时候,私欲将会变成最可耻的行为,几代人赚得的金币将成为粪土,神明的祝福将成为他们恶毒的讥讽……”
那这场即兴演讲的结局呢?
党人冲了进来。
在这暂时没有法律的社会,他们在酒馆里大打出手。而江免立刻走后门逃了出去,幸好党人没看见他的脸,不然下午在会议桌前讨论的就不是文章问题,而是怎么处死他了。
会议结束后,江免把自己关在了阁楼里。
他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之前藏起来的火绳枪,简单算了算剩下的子弹,然后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他没有用过这玩意儿,但据他所了解,火绳枪可比那些冷兵器先进了不少。啊,凡人也学会了便捷的远程攻击,真是可怕啊。
他用木盒把枪装好,然后把它放在枕边,天还没黑就倒地睡着了。
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慢慢爬起身来,拿起木盒,溜出了城堡。
有人在外面接应他,带着他穿过了离谷城最近的索悉塔森林,然后到达了夕城的边缘。那儿有一间破败的茅屋,在它后面的地窖里,少部分的无党派人士和旮赫韦干信徒聚集在一起。
江免下去之后,第一时间把木盒递给了尧真,然后从衣兜里抓起那一把子弹,一个不剩塞在了他手上。
“要死别在这死。”他吐出这句话,然后走向交谈中的人群。
尧真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搞不懂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不会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吧?
他紧张兮兮地打开木盒,那把火绳枪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啊……可怕的半神,果然是把我当棋子使了,他想着,还是要时时刻刻留心才行——这家伙一旦得到机会反败为胜就会处理掉之前和他共同战斗的人。
当然,有时候败局已定时,他也会这么干。
仲夏·德里德安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
“米利西斯先生,共享是什么意思?他们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没收私人财产?他们要废除货币吗?”
江免站在桌子旁,扫了一眼望着他的人。
烛光晃晃荡荡地跳跃着,熏黑了后面的墙壁。
他漫不经心说着:“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曾经在七古待过?”
全场安静了一会,然后稀稀拉拉几个人举起了手。
“先生们,为什么不回夕城呢?”
“我们不想活在一个卖国贼的阴影下!”有人用生硬的里尔赫斯语大声说着。
江免擡起眼皮,用手端起蜡烛灯走向他们。
其他人立刻给他们让出了空间,江免在炽热的灯火下望着那些衰老而青黄的脸,友好地拉起其中一个人的手,绿色眼睛饱含悲悯。
呀,真是对不起了。江免对穆澈没有丝毫同情,还试图把上午的事情从脑海里抹去。
“那你们就忍心看着自己曾经的同胞被他欺骗吗?”
那人瞪大了金色眼睛。
“他们活在迪斯安的虚论浮谈之中,还对他俯首称臣。但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迪斯安利用他们的无知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背离了纳里密斯的意愿,这难道不是七古的悲剧吗?”江免轻声说着,有意无意向后瞟了一眼尧真,确认他没听见之后,自己悄悄舒了一口气。
那人脸上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被理解的痛苦,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有些激动:“是啊!让七古人去信仰旮赫韦干,这怎么可能啊!不,那、那先生,我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做?”
“你叫什么名字?”江免不紧不慢。
“叶竹,叶竹·顾涅波卡,米利西斯先生,我该怎么拯救我的同胞!”
“你只需要实话实说。”江免皱起眉头,装作同情他的遭遇,“等到自由党不攻自破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这些活着的受难者可以为七古发声,让你的同胞们看清楚自己天天跪拜的究竟是人是鬼。”
旁边的旮赫韦干信徒也激动起来:“不攻自破?!真的吗?!”
“再坚持一个月,那些只知道在表面做文章的人就会下台,里尔赫斯就会迎来新生。我们需要抓住这个间隙和平演变,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团结更多的无辜人,男女老少、鳏寡孤独,无论是谁,只要是对自由党不赞同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
江免重重地拍了一下叶竹的肩膀,满眼都是同情与期望:“里尔赫斯欢迎外来朋友,我们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叶竹热泪盈眶,他紧紧捏着江免的手,压低眼眸,但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先生,里尔赫斯新生之后,你还是那唯一的统治者吗?”
烛光瞬间熄灭了,地窖里的人都陷入了黑暗。江免把蜡烛灯放在地上,朝着那灯芯轻轻一弹指,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橘红色的火光又亮起来。
他再次端起它,柔和的光芒恰巧照亮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
他故作悲痛:“齐尔纳的统治者永远都只是旮赫韦干,我不配与他相提并论。当然啦,纳里密斯是旮赫韦干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也欢迎七古的远客。至于你们的信仰问题,神明会选择尊重的。”
全场一直保持着安静,大家似乎都在默默祈愿。
“我不会再是神的执行人,而是站在他的身边去。所以,我会把我本该拥有的权利赠予给你们。连古馆或许会回来,但他们的去留由你们决定。”
“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万岁……”江免最后轻轻抛下这么一句话,放下了蜡烛灯,独身走向了地窖口的楼梯。
等到他推开那活门板、探出半个身子时,他听见了地窖里如雷贯耳的喊声:
“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万岁!!”信徒如此说。
“为了齐尔纳的和平!!”无党派人士如此说。
“神明保佑众生安乐!!”七古人如此说。
……
江免关上活门板,再次走进了那簌簌冒着冷气的索悉塔森林。
走着走着,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起来。
啊,好可爱、好天真的一群凡人啊。
他扯了扯那垂下的藤蔓,决定在和平演变失败之后在这里了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