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的
雷赫溜去了黎城,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那群人的追捕。
他在大街上随手抢走了人家小孩的包子,坐在街头啃得正高兴,然后,有个人走过来问他借火。
于是雷赫朝着他的烟枪弹了弹手指,结果把那人的眉毛点着了。
不得不说,那人的尖叫声还挺有层次,就像百灵鸟飞进了沼泽地,非常凄惨,但很动听。
他叼着包子踩上房顶,躲避着那扫射的子弹,但还是没躲过被那个失去包子的小孩用一瓦片砸中头的命运。
这一瓦片把他砸得半死,直接就从房顶滚了下去。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那样架着他,把他丢进了监狱,离开时还讨论着一定要挑个晴朗的夜晚把他烧了。
当晚他就越狱,第三天又被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之后,他还多了一个伴,就是他隔壁的纵火犯。
他们从索不相识到成为兄弟只用了半天时间——应该是半天,监狱里听不见敲钟,他没有时间概念。
他与那个朋友只隔了一堵墙,雷赫很方便和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今天天气真好。”雷赫敲了敲墙壁。
“你他妈怎么看见天空的?”那个男人同样靠着墙。
虽说看不见他的面容,但雷赫总觉得他特别亲切,简直一见如故。
“哇噢——你说脏话好性感哦——”雷赫阴阳怪气,直接把对方整沉默了。
“所以你是怎么看见天空的?”那人很固执。
“我看不见,我只是可以控制天气。”
对方又沉默了。
“那你活该被抓起来。”那人使劲敲敲墙,“既然你是神明,又没有能力逃脱人群,就不要在街上大摇大摆了,这儿的人不喜欢。”
“我就要。”雷赫继续笑,“我可以轻松斩断铁栏杆,我想多久走就多久走。”
“单靠嘴硬,你已经赢了。那你还不快滚,一会天黑你就跑不掉了。”
“天黑逃跑才刺激啊!”
“……”
“怎么了?”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一个故人。”对方叹了口气,“我那又烦又爱犯贱的夫君。”
雷赫吹了声口哨,然后愣住了。
“哥们你男的女的?”
这回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都叫哥们了……你觉得呢?你要是敢鄙视我,我就把墙壁一拳砸烂,爬过去恶心你。”
雷赫揉揉鼻子,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包容性很强的,你不用怕。”
纳里密斯那出好戏可是把他吓得连做了几个月噩梦。
“应该是你怕我才对。”对方居然有些得意,“小心我今晚钻过来。”
“用不着啦!因为我们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他俩哈哈大笑。
狱警敲响了雷赫的铁笼,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哥们保重,我要死了。”雷赫敲敲墙壁,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跳到脸上。
几个狱警提着蜡烛灯站在铁笼前,替他打开了门。雷赫前脚刚出,后脚就对着那几个狱警的脖子挨个划了一道横。烛火熄灭,那标志性的笑声再次响亮了整个地下牢狱。
“我走啦,有缘再见!”
雷赫笑嘻嘻地迈开大步,熟门熟路朝着出口跑去。
而被他抛弃的朋友只是握紧铁栏杆,毫不在意地笑骂道:“你他妈的倒是把我也放出去啊,混账……”
这次可不能再让人给逮住了。雷赫冲出大门,两下打倒守卫,翻身爬上了一朵云。云带着他渐渐升高,而就当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时,鼻梁上的疤痕突然疼痛起来。
他趴在云上向下看,心有灵犀地盯着地面,果不其然,一个衣袖里流着沙子的怪人出现了。他最开始也是躲藏着,最后在监狱门口从一滩沙子化成了人形。
那条伤疤火烧一般让雷赫痛得死去活来,万针扎破指节也没有这般让他不能忍耐。
最后他逃离了黎城,在对角线的顾里坦附近选择了降落。
降落的一瞬间,雷赫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息,与之前几次后遗症不同,这次是由内到外的毛骨悚然。地震没有发生,裂缝没有出现,坟墓很安静,树林很安静,但心脏却止不住狂跳。
他揪起胸口那块布料,每一步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好像嗅到了什么。
露旎迩吐了点骨头。
雷赫的眸子猛地缩紧,所有内脏都绞痛起来。新的记忆,是什么?江免的一纸文书飘下台阶,连古馆的印章分外耀眼。阳光灿烂之下,他轻轻动弹着手指,肆意割破了别人的喉咙。他开始依赖那种快感,沉浸在那特别的荣耀中。于是他揽来一些任务,将那些生命践踏磨平,但那些不屈的灵魂仍旧会黏在他的脚底,如影随形。
他好像嗅到了什么。
雷赫冷汗直冒,不得不倚靠着一棵树休息。手指不知不觉握住了盘旋的树根,脑袋像浆糊一般无法分辨眼前的事物,动的、不动的、活的、不该活的……全是,不该活的。
他突然觉得热得要命,张皇擡头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火焰吞噬了顾里坦。红色将山顶的杜鹃花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热烈,簌簌而下,包裹了山麓,顺风而走,浪潮逼近,照亮了漆黑的夜。
阿革森大火烧焦了谷城。
雷赫痛得走不动路,只能躺在树下,静静地等候那份名为死亡的归属。
但最终,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甚至安静得可怕,他又出现了幻觉。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雷赫瞬间紧张,应激地向声源处挥了一道云刃。那人被劈成了两半,应声倒地。
“什么?”雷赫望过去,却无法在黑暗中看清尸体的模样,“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他揪起树皮,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他好像嗅到了什么。
血腥。
他想起来了。
“我曾是个嗜血的怪物。”他痛苦地笑起来,随即狠命捶打着自己的头,试图摆脱这个事实,“我曾是个嗜血的怪物……”
他开始逃,生怕有人发现了他的罪行。他穿梭在林间,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的喘气声,雷赫却感觉自己身后有着无数举着瓦片的人,他们高高举起那布满苔藓的瓦片,让它们在他的脚边炸响。
雷赫呼哧呼哧不敢停歇,终于在那片树林里寻得了一条光明。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路狂奔,最后冲进了一个村子。他仍旧紧张,肌肉不肯放松,在路过一家又一家重复的屋子后,雷赫终于收住了脚步。
此时,夜已深。
他扶着自己发软的膝盖,休息一会后就打算带着这劫后余生的恐惧逃往天空,但没想到,有人叫住了他。
“孩子,快进来,晚上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