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哭?顾生平却糊涂了。
“师父分明口口声声什么男女有别、什么伦常,可对着那小姐,我却看不出师父有多在意。”长安说道,“如今师父抱着那小姐自山寨一路走至镇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来日那小姐要与师父成亲,只怕师父也只能背起坏了那小姐名声的责任,与她成亲了。”
顾生平回想到适才在后院里那女子戒备的样子:“怎么可能,她……”
“当然可能!”长安却忽然大叫出声,打断了顾生平的话,“师父压根没有注意,可我都看在眼里。那小姐被师父抱着时,望着师父的眼神,分明是与我一样的。”
“……”那小姐看自己的眼神是否与长安的一致,顾生平不知。只是在这时,长安的心思再一次剖开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令顾生平不知该作何回应。
顾生平一时的迟疑困扰,虽自认为不曾放在脸上,可大约还是瞒不过与他朝夕相处了数年的长安。
长安发笑道:“师父,你看,此刻我这么一说,比起那小姐的心思,你大约更想避讳我的罢。”
长安说的是实话,顾生平无法反驳。
分明两方感情,顾生平都该避讳,可偏偏对那小姐的,顾生平不甚在意;对长安的,顾生平却
恨不得避而不见,当作不知。
“到底是因为我是男子么?还是说是因为碍于师徒的关系,师父方才这般忌讳?”
两者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顾生平决不能宣之于口。
若说了,便仿若自己对长安也有意,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而已。以长安的性子,若当真这样想了,只怕会说愿与顾生平同生共死之类的话,从此只会死缠烂打不休,想必定不会放弃顾生平了。
顾生平垂眸不说,在长安的眼里,却仿若是默认。
长安苦笑着,笑得却比哭更惨:“我原是气师父不自重,可是后来,我更气师父分明知道我在意,却根本不愿与我解释。师父只愿视我作徒弟,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便想若能够常伴师父身边,哪怕只能做个徒弟,我也不在意。可是我没想到竟会这样难受。更没想到师父为了保全自己,眼里竟没有丁点顾念我的想法。”
这话说着,仿若是长安后悔与顾生平做师徒了。
可是不是的。
不是顾生平不顾念长安,而是他太顾念了,所以……
“今日我坐在这里,忽然便想起了生辰那日,师父带我去永延镇看灯会。”长安挥开了顾生平抓着他脸的手,他继续望着远处杨柳,“那一日我真是开心极了。虽初时不知自己心意,可是能被师父抱着,能让师父答应我所有的要求,最后还发现原来我喜欢上了师父,又能在烟火盛开之际亲到师父,此生至幸,大约莫过如此。”
听着长安的话,顾生平忽然又记起了那他极力想忘的一日。
绚烂的烟火下,长安近在眼前、布满红晕的脸;轻触在唇上的温热;以及……夜间的……略显旖旎的回忆……
顾生平身子无由来地发热,他忽然不敢再想,思绪戛然而止。
“可是如今,我却由衷地希望那一日什么都不曾发生便好了。”长安低声说道,“我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大约也便不会这样难过了。”
那潜台词,仿若是在说他不曾喜欢上顾生平就好了。
长安若能放弃,那乃是顾生平之愿。可而今听着长安这样说,顾生平又无由来地觉着一阵焦躁。
却不待顾生平深思这阵焦躁从何而来,却听长安低喃:“那烟花的传言,果然是假的。”
传言?
顾生平想到了,应当是指的“元宵节若在两座石像前看过第一场烟花,便会得庇佑,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能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顾生平是知道的,他原只以为那一吻的时机是偶然,却不曾想到长安正是抱的这等心思,方才亲了他。
可白头到老?他背的罪孽,他行的事,当真能有到白头的一日?
在顾生平心绪万千的时候,长安终于站起了身,抹干净了面上的泪痕。
除却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眼,长安如今仿若一个没事人一般,面上含着再直爽不过的微笑:“说完终于痛快了。师父,我们回去罢。”
顾生平怔着,却不知道长安在这短短的期间,究竟做了什么觉悟。
“放心吧,师父。今夜之后,我不会再想着要喜欢师父,或是要师父喜欢我了。”长安笑着说道,“这样,师父也不必那般费心防我,更不必担心坏我们师徒的情谊了罢?”
话虽如此,可……
“……感情,当真如此简单,能说放就放?”顾生平问道,喉咙有点干涩,出来的声音仿若有点颤唞。
“也许不能罢。但总比一直爱而不得的好罢?”长安故作轻松地说道,“下次我会找个能喜欢我的人来喜欢,到时候对师父的感情,自然就能放下了。”
“……”心中的焦躁陡增,顾生平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顾生平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