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黑白屏犹豫了几秒钟,几乎确定如果此刻不接通,它就再也不会响起。因此,尽管面前还有个探头好奇张望的旁观者,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言简意赅地与电话那头说了两分钟,基本上,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嗯,好。”。
挂掉电话后,柏小毛依然不太识趣地立在他面前,打量他的目光显得饶有兴味。
陈佑舟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模样,下挂的眼角已经撑不起往日的“媚眼如丝”。
“……女……朋友?”听到柏小毛试探地问。
他笑笑:“知道还问?”声调并无起伏。
“哇,你超凶的欸。你这么凶你女票造吗?”
陈佑舟撇撇嘴:“别说火星语,我可不是阿瑞,会觉得非主流可爱。”
一句黑了俩。
柏小毛叉腰:“我说你啊,该不会在女朋友面前也这么连珠炮般叭叭叭,非要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不可吧?”
“当然不会。”陈佑舟撇开一抹嘲讽笑,“但你没机会见识到我温柔的一面。”
“……温……柔……”柏小毛故作肉麻地假意拂了拂身上的鸡皮疙瘩,“我可不想见识……”话音未落,陈佑舟迅速低头贴近她,坏笑:“除非,你做我女朋友。”
柏小毛眉头拧起,干脆利落地拍开了他好看魅惑的脸。
她似乎刚想起来什么,又擡头问他:“对了,我前几天才知道,陈佑舟不是你本名?”
陈佑舟有着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名字:陈佑祖。然而,这么多年被人唤的“陈佑舟”,却并不是加入了乐队即将成为艺人所以为自己改了个艺名。而是因为,他想保佑的那个人,叫纪远舟。她叫他“小祖”,他称她“远远”。
***
纪远舟回国的日期比她告知媒体的要早了两天,因此,之后十月长假的前一天,国内长枪短炮在元京国际机场拉开阵仗准备采访国内最年轻获奖药学家的记者全部扑了个空。其时纪远舟已经回到了家乡南岛,在福利院做义工并看望记挂的孩子们。
陈佑舟也订了稍早的航班从元京直飞南岛,比去音乐节开唱的伙伴们早两天到达。他其实并没有想象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九月初,在收到纪远舟短信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积攒的所有往事突然就被元京初秋飒爽的风轻飘飘地吹散了,他甚至来不及把它们整理成篇,一页页翻读,就被迅疾流走的时光带到了故人面前。
南岛的秋阳通透炙热,照着纪远舟纤长白皙的后颈,上头有一小块拔火罐的痕迹令陈佑舟瞬间失神。她把身边嗯嗯呀呀叫着的孩子小鱼送到保育员阿姨手中,回身对着陈佑舟站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绽开笑容:“这里还挺安全的,不会被跟踪拍摄到。”
尽管她口中说的是国内科技版的记者,陈佑舟还是敏感地想到了在南岛发生的旧事,很快回她:“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只能低调地东躲西藏。”
纪远舟讶异地睁大眼睛:“你说哪里的话呢小祖,好歹现在我也是算半个公众人物了吧哈哈。”她调皮地笑起来,阳光在她眼角聚攒的纹路间一跳一跳。
她梳了半高的丸子头,素面朝天。一件纯白色的棉麻宽松衬衫配着直筒牛仔裤,光脚踩在黑色牛皮凉拖里,是他熟悉的、极简风的打扮。
两人一起去帮厨房的保育员阿姨做小蛋糕。满屋氤氲的香气和热烟里,陈佑舟有点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
其间纪远舟的电话响了,她正满手面粉,只得拜托阿姨从她仔裤口袋里掏出来,还是那只与陈佑舟的同款的诺基亚。
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机,似是见陈佑舟盯着她的手机若有所思,笑笑:“这手机质量真的好。就是新电池不好买,在国外跑了好些店才买到,换了电池又能撑几年。”
又问他:“你的那只呢?”
陈佑舟手上也沾了面,用肘关节示意她牛仔裤口袋的位置。她会意点头。
院长进来看她,拉了她手腕上下打量:“是不是国外的饭食不好,看你现在这么瘦。”
纪远舟忍俊不禁:“李院长,您印象还停留在我青春发胖期呢,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瘦下来啦。”
屋子里响起细声细语的寒暄。陈佑舟盯着烤箱明晃晃的操作灯恍惚着,记忆的角落慢慢地被一块块照亮,好像帝都席卷了过往篇章的风翻山越岭经过这些天,终于又吹进了他的心海。
他隔烟罩雾般望着他的远远。他们在青涩的少年时代牵手,曾经形影不离。
如今,他们之间,却流转着陌生的、不相往来的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