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忽然拽住他的手,“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你想当皇帝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为何要给鞑靼人当狗?”
“没有鞑靼人,我就不是狗了?”男人面容逐渐狰狞,通红的双眼瞬间爬满血丝,原本俊逸的气质突然变得阴鸷,“当年我为何落海你不知?现在跟我说什么民族大义?”
“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谁也不知瀛洲海寇会趁海战之际攻进金州,哀家...”
“不必再说了!”他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大笑一声,激动道:“大汗已经发兵宣府,攻下寒玉关指日可待。终有一日,在哈苏图大汗的带领下,我们将建立一个更加盛大完美的王朝!”
笑罢,他冲王德海一挥手,冷声道:“送太后走!”
车队缓缓离开赫古塔,宝昀站在塔顶目送太后离开,她有些不安:“就这样送她回去了?万一她向明德帝说出实情,父汗的兵马还没有到寒玉关,咱们的处境便会很危险。”
“不会的,”男人轻轻勾了下嘴角,“她若是想告诉明德帝,就不会在这里与我同住十日。”
他瞥了眼王德海,缓缓道:“王承基早就被欲望蒙了眼,手下那些清流和寒门正忙着跟他要官,此刻正享受着权利的快感,无暇顾及咱们。”
宝昀依旧放不下心,“那太后呢?太后若是回宫后改了主意,随便遣一支禁军来,咱们都难以应付...”
“她会吗?”男人十分自信地笑道:“我若是死了,她在这世上便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摸着手背上的伤疤,垂眸道:“方才她走时的眼神,很不舍。”
宝昀伸出手来,从旁抚过那道道伤疤。
“早知她如此牵挂我,便该早些相认。”男人将鹤氅紧了紧,笑意更甚。
宝昀微微挑起眉梢,眼中略带嘲意,“也是,她自从见你第一眼,就全乱了。不过明德帝这么蠢,我也是没想到。他竟完完全全按照王德海说得做了?!明知我们是敌人,为何不彻底除掉敌人,还要让敌人茍活?你们大晟的皇帝,我不明白。”
“他不是蠢,”男人望向远方天地相接之处,幽幽道:“是没有办法。以他被架空十年的处境,太后离京这段日子,是他难得的机会。这时候咱们在九边添一把火,他便会顺理成章把太后的人全部撵走。如果现在他不争权,一本正经的去查什么硝石,查什么宣王,他就不配坐在那个皇位上。”
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的王德海忍不住开了口,“主子,是奴才办事不利,没有除掉梅子渊,让明德帝取消了朝拜宴,请主子责罚。”
男人伸手扶住王德海,阻止他下跪,“无妨!海叔你这二十年已经做的足够好,是我的恩人。至于那个梅子渊,并不影响我们大计,大汗定能早日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
男人弯了弯唇角,拦住宝昀的腰,“现在京中兵力空虚,不能在朝拜宴上炸死王承基,那就炸别处吧。不然,这么多火药造好不用,岂不浪费?”
那只布满疤痕的手撩起宝昀的长发,他低头轻嗅着发间的香气,“让他们留一些做成烟花,大业成后,我送你一场盛大婚礼。”
宋赟的事办成之后,潘春在京城便再无什么牵挂了。
临清还有漕务要办,她不能久居京中。
到了白浪定好回临清的日子,潘春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上马时,在大门口见到了尹冬冬。
尹冬冬特地买了四只扒鸡送过来,“路上拿着吃。昨日子渊与我说好了,他也来送你,可早上我去找他,婶婶说他又被陛下叫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尹冬冬看着整装待发的马车,有些不舍,“要不你再等等?”
白浪从马车上跳下,说道:“不必了,冬日天短,早些走方便投宿。”
潘春似是不经意朝皇宫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很快回到尹冬冬身上,“无妨,京城我肯定还要再来。”
尹冬冬嘟起嘴,“再来就得正月十五以后了,灯会都赶不上了。”
潘春接过他手里的鸡,递给白浪,拍了拍尹冬冬的肩膀,笑道:“下次十五我再来嘛!”
“那说好了啊!下个正月十五你来,我跟子渊带你去吃流灯宴!”
一听到这梅子渊的名字,潘春总是有些敏感,许是被人叫了这么多时日,多少有点习惯。
那个跟自己本无瓜葛的人,莫名其妙变成了他。有时候她会伸出双手看着自己手掌,看着粗粝的茧子,还挺怀念双纤白修长的手。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因为它像梦一样,来去无踪。
“梅子渊他....还好吧?”潘春终究还是问起了他。
尹冬冬说起这个就有些无奈,“这几天陛下突然派了许多天武卫保护他,朝中大臣有骂他的,还有说他危言耸听的,也有站在他一边的,也有因为这次漕粮成功运到通州,支持重开海运的。可他好像更不高兴了,朝廷里乱糟糟的成日里打嘴仗,我也想不明白子渊到底在忙些什么,总之他日日忙到三更,书房门口还站着一排天武卫。”
其实他想说的是,梅子渊也与他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