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二个吹鼓手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凤求凰的曲子仍是令人心燥地奏个不停。
若不是有唢呐塞住了他们的嘴,又是主人家的好日子,他们怕是早就要破口大骂了。
但手持铜锣的却是个急性子的,重手一记锣锤,震得左右都皱了一张脸。
那个人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路中间。
这本是新开的一条山路,并不宽。
他这样杵在中间,谁又能过得去?
这个姓林的公子也是背运,别人娶亲都是顺顺当当,偏偏他刚接了新娘,走了没几步就遇见这样个没眼色的。
吹鼓手们眼睛瞪了,也吹了几声怪调威胁恐吓了,但无奈那人油盐不进,实在没了主意,便纷纷回了头去看主人家。
新郎官终于忍耐不住,打马而出。
“这位兄台可否让一让,让喜队过了。若是空闲,便随在下到聚贤镇喝上一杯喜酒。”
这句话说得着实客气,但那人却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饶是新郎性子再好,此时也急了:“兄台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否明言?”
此时,后面陪嫁的轿子落了地,一个肥胖的妇人下了轿,气喘吁吁疾步赶了过来,立着眼道:“姑爷莫急,让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她正要喝骂,那人却转头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张开的嘴也忘了并上。
“钟、钟、钟离野!”
钟离野冷笑道:“王妈,别来无恙!”
王妈偷偷瞥了一眼新郎,随后就一个劲的对着他使着眼色。
他只做看不见,王妈便咬牙道:“你这混小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荆家莫不是欠了你什么!”
钟离野只盯着花轿的轿帘,冷声道:“依我看,我回来却是正好。”又擡高了声音:“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么!”
这一句话——大有文章。
吹鼓手们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压低了声响,生怕漏听了一句。
钟离野离开牛拽湫只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他料不到,回来时看到的竟是这个情景。
荆宝好手段,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换了他一大半心捏在了手里。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像少了些什么。
钟离野有时惊恐地想,荆宝竟像在他身上埋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他走远一些,那线便会向后扯上一扯。
这些日子,他心思渐渐澄明,有些事虽然还在心中,但却淡了一些。若是无能为力,又何必自寻烦恼。
他想,是时候回牛拽湫了。
于是当天便将剩下的几匹马脱手,买了些胭脂水粉并一些时新的衣料。七日后,他已经站在了临着牛拽湫的归山上。
快到山脚时,便迎面遇见了这个迎亲的队伍。
吹鼓手吹吹打打走在前面,个个卖力得很,想是主人家出手阔绰。
随后就是一队挑着十几个沉重箱笼的挑夫。
牛拽湫左近拿得出这般丰厚嫁妆的人家,一只手便可以数得过来。钟离野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花轿稳稳地自他身旁而过。
马上的新郎官神采飞扬,生得颇为俊俏,不在前面引路,却耐着性子陪在轿侧。
钟离野心道:将来定是个怕老婆的。
此时,一阵风吹来,他便伸长了脖子向花轿看去。
无奈花轿已经走远了,窥不见什么春色,倒是有一顶陪嫁的轿子堪堪经过。
风吹帘动,露出一张肥圆的脸。
钟离野笑了笑,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轿中人怎地如此眼熟?
虽然擦了过多的胭脂,又裹着一身绫罗,让人难以辨认,但那个妇人确有些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钟离野慌忙扯住一个追着花轿奔跑的孩子:“新嫁娘是谁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