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岁的孩子生得圆滚滚,头上被剃得只剩下一圈顶发,梳了一个冲天辫。歪着头想了想,尖着嗓子道:“荆家最凶的那个姑娘。”
陪嫁轿子里的,果然是王妈没错。
而荆家最凶的姑娘——
便是荆宝。
钟离野一颗心沉了下去,热血却冲上了头顶。
即刻飞掠过去,挡在了这迎亲队之前。
荆宝明明说会等他回来。
但后面却又加了句:“等你的时间不会太短,却也不会太长。若是你到时不归,便再也见不到我。”
原来她一早就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钟离野看着鲜红的轿帘,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我才走了多久,你便要嫁给这个痨病鬼?”
被他指着的新郎官绿了脸:“你这人好没道理,在下几度忍让,你却得寸进尺起来。还有,在下虽然文弱,但身子一直强健,痨病一说又从何而来!”
王妈怕事情难以收拾,便抢身上来,要把他扯到一旁。
钟离野已经气昏了头,一把挥开她,又开口挖苦道:“我差点忘了,你早就盼着嫁入豪门深院,如今真是恭喜你了!”
轿帘突然被人猛地掀开。
容貌殊艳的新娘子,一手抓下了盖头,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你又在发什么梦?昏头昏脑地拦在这里做什么?”
钟离野看清了眼前人,一时竟动弹不得。
他结结巴巴道:“荆、荆真,怎的是你?”
荆真恶狠狠地看着他:“我那时确是言语试探过你,你也知道自己怎样回答的。我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着实难过。好不容易连你长的什么样子都忘了个干净,你又这样冒出来,真是阴魂不散!”
钟离野道:“我以为——”
荆真扬眉:“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荆宝。只是那些话横在我心里难受得很,今日总算是说了出来。说出来,我们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她擡头看了看天色,又威胁道:“若是误了吉时,有你好看的!”
说罢,自己又坐上花轿。
一头雾水的新郎不安道:“荆真,这又是怎么回事?”
荆真横了他一眼,自己盖上了盖头:“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是我表哥,脑筋不大好,家里住得远,没有赶上送我出门……回去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新郎苦着脸,只得唔地应了一声。
花轿再起,唢呐起了个高调,转眼间又是喜气欢腾。
王妈走上前推了他一把:“让开吧——”
钟离野此时才觉得手脚又是自己的了,三两步赶上那群围在王妈轿子旁边要干果麦糖的孩子,从中抓出冲天辫来。
冲天辫眼见别人又从已经不耐烦的王妈那里要来了几把花生核桃,急的红了脸,短短的四肢便胡乱挣扎了起来。
钟离野强迫他看着自己道:“新娘子是荆家最凶的姑娘?”
冲天辫点了点头。
钟离野怒道:“荆家最凶的是荆宝!”
冲天辫反驳:“荆宝姐带着我们捉鱼烤青蛙,好得很!”
钟离野见他竟有胆子回嘴,便用一只手将他箍在胸前,道:“快些认错!”
冲天辫很委屈,却很硬气地不肯服输,眼睛眨了眨,忽地尖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钟离野愣了愣。
“我娘常说,‘荆宝什么都好,只是眼光差些,要不怎么看上了那个傻瓜。”冲天辫斜着眼睛学着自己的娘,将一幅鄙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那个傻瓜了。”冲天辫肯定地说。
钟离野又好气又好笑,将他抱起挂在自己的手臂上荡了一荡,才把他放在了地上。
冲天辫重获自由,但花轿已经远了,他站在路上很是惆怅。
几个孩子围了上去,交头接耳一番后,纷纷回过头来做着鬼脸,顿时叫傻瓜之声起伏不止。
钟离野作势上前,孩子们便一哄而散了。
终是有人等着他。
那人不会说谎。
牛拽湫此时天青水碧,阳光温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