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有些担忧地唤道。
安桑月猛地惊醒。
此时恰好一阵疾风掠过,梨花瞬即落如急雨。
刚刚的旧事前尘、那一抹辛苦拼凑出的幻影,连同那一阵花雨,瞬间散去。
安桑月终于回过神,同姬羽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见珠成急匆匆跑来。
珠成附在安桑月耳边低语,安桑月随即起身:“本想请先生代为转达桑叶心中歉疚,但几番思量,还是应当亲见一面才不至失礼。”
她说完,抛下愕然的姬羽,急匆匆向着二人居住的院落而去。
安桑月脚步极快,姬羽只得快步赶上。
——
她几乎奔跑着进了月门,踉跄来到门边,随即猛地推开了屋门。
泥塑一般立在门口,既不开口,更不曾动上一动。
姬羽心中疑惑,待走到她的身后,看见眼前的情景,也不禁一愣。
一个衣衫轻薄的女子伏在床上,或是因为挣扎扭动,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女子气喘吁吁回过头来,手中高高举着一枚银色的面具。
女子身下的那人乱发披面,缓缓转过头来。
五官平平,面色惨白,左颊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粘连左眼向下耷着。原来面具下,便是这样一副扭曲的丑陋面容。
安桑月嘶哑着声音道:“黄……壤……客——?
黄壤客挣扎着起身,咳了几声:“这难道就是夫人的待客之道?夫人可否明言,派这个女子夺下我的面具,究竟意欲何为!”
床上的女子慌忙跳下来,赤着脚奔到安桑月身边,双手将面具举起。
安桑月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具,站立不稳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推开前来搀扶的珠成,失魂落魄地转身而去。
不是他。
不是他——
自己怎会生出那样荒唐的念头。
自看见那个男子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他身上竟有有春的气息。
世人一口咬定有春已死,但没有找到尸骨,她心中终有一丝希望不灭。
在别人眼中她定是疯了,但疑惑如火,更在她看见黄壤客手上的伤疤时烈烈燃起。
有春幼时曾从梨树上跌下,刮伤了手背。伤疤和男子手上的一样狭长、泛白,微微凸起。她曾装作无意,用食指从上面轻轻划过。
而今看见了他的脸,也该死心了。
昨夜不是见过有春的魂魄了么。他真的死了,在某处荒草丛生的崖底,化成孤伶伶一副骨殖。
这里与湘南隔着千山万水,即便他想回来,怕是也找不到归路。
只有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才能让有春重回自己的身边。
可昨夜,有春既是来了,为何不肯和她多说几句话,就那样突然地离去?
是了,有春定是怨恨自己。
他尸骨未寒,自己却坐上了魏不待的花轿。
——
安桑月还不曾走出月门,一个管家的婆子便跌跌撞撞寻了来。
见了她便高叫道:“夫人,可出大事了。厨房的青禾溺死在东园的解池中了!”
安桑月思绪纷乱,一时竟没有明白她说的什么,只重复道:“青禾?”
那婆子拍着腿:“正是那个丫头!今早染坊的陈掌柜奉命进园,就见池子里漂着一个人。随行的两个伙计将人捞上来,可早就没了气了!”
安桑月脸色变了变,举手止住了婆子絮聒,强打精神东向而去。
青禾不就是昨夜那个女子的名字?
昨夜她还与人软语笑谑,虽然不曾看见脸孔,声音中却可显露出一些来自山野的烈性和生气。怎么几个时辰后,就落入池中殒命?
姬羽想与安桑月同去查看,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由头。
眼见安桑月就要踏出门去,他焦急中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夫人留步——”
姬羽侧过头,就看见黄壤客摇摇晃晃自他身旁经过。
面具又妥帖地戴在了脸上,刚刚的慌乱和狼狈也迅速被收起,黄壤客道:“可否让我二人同去?”
安桑月不曾料到黄壤客会在这时叫住她。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眯起眼将他打量审视一番,只是眼神中再也没有丁点的痴迷。
黄壤客又道:“昨日施术的园子今夜却不可再用。倒是东南方煞气冲天,可以一用。那个方位,或许正是这位阿婆提到的解园。”
安桑月本以为这个男子再难让她疑惑动摇,但黄壤客只是一句话,便又将她的决绝戳得粉碎。
她默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