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不怕,我亦不怕。后悔二字,更是不懂。”
相视之笑但如快雪时晴,这一回总算轮到虚辰亲眼所见了,从一颗无畏之心中萌生的情根钻去另一颗不存之心,从落地到参天,真只消得一丝一寸罢了。
原来两情相悦便是如此自然而然,虚辰终明了自己败在了哪里。不惧不悔,光是这四个字,便早已一败涂地。
此间相视的,出神的,罚跪的尽皆有之,直到几声突兀的呜呜声传来,几人这才徐徐回过神来。
原来是蛇鹫。不知何时他去到了黑洞近前,此刻似是有所发现,但他不得言,便只好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吸引众人。
几人快步上前,探头看向黑黢黢的深渊。
“锦玉华阁上六下三,外间所见乃六层,内仍含三层,皆为苍璞泉所在。”
小小一只未化人形的羚兔跳回蛇鹫肩头,开口同西缄攸与虚辰作解。他也盯着深深的泉口,语气间有莫名的疑虑。
“自泉水黯湛,君辟又离界,山间万兽蛰伏华阁失晖,若长此以往,天兽山终将化为一座寂山……蛇鹫之耳可闻千里,他定是听到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
回应他的是蛇鹫更显激动的低鸣,看来羚兔所言非虚,苍璞泉中一定有着什么!
此刻的等待简直无比漫长,一瞬更似十年。直到一夕闪烁划过黑暗,虚辰目力好一眼便捕捉到了!
“那是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可惜我没看清。”
虚辰直指幽黑之间,更探长了脖子凝目去看。
又是一片沉默,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半空,期待着虚辰方才所见能再次出现,更希望这次能够看清。
西缄攸也盯得认真,蓦然间她意识到延陵无牵住了自己的手。她转头去看,也不知延陵无是何时闭上的眼,此刻她面容平和嘴角含笑,一手结印胸前,另一手便是牵着自己。
此刻延陵无如一尊玉雕神像静静伫立,西缄攸再也扯不开视线,由着心念落到这尊玉神身上,泛滥盛开如肆意的花……
直到轰鸣的巨响掩盖了周围人的惊呼,直到磅礴之气砸至眼前,西缄攸这才恍然梦醒!
冲天的血海自方才空洞黢黑的苍璞泉中喷涌而出,裹挟着七彩斑斓的霞光、璀璨绮丽的疏影、纵情高歌的兽鸣……这方永冬之境的所有色彩所有生机,都似融在这片血海之间了!
“苍生无量!苍生无量!……”
羚兔、蛇鹫、信风三者皆化出了原相,朝着血海不住叩拜,每一声皆是喜极!华阁之外的万灵同样发出了应和,一时天地间皆是欢呼!
血海奔腾更甚,澎湃汹涌,骇人心魂!
“这便是苍璞泉吗?”
虚辰悄不可闻的发问几乎湮灭在欢呼之间,她将眼瞪得大大的,也看不尽这血海的尽头。潮涌卷浪,将黑洞般的苍璞泉填满,更是溯游而上直冲透光的阁顶,眼前血色无尽,似要将这生机洒遍天兽山。
“苍璞泉是妖童的血,是世间万灵的生机。这,就是苍璞泉!”
回答虚辰的,却是西缄攸,她仍被那只紧紧攥着的手掌牵着。她看过湍流浩瀚的血海一眼,依旧是看回比此景更旖旎的人。
一缕泉水流入延陵无的左眼眶,那颗被她亲手剜出的眼球从血丝起一寸寸重生……
那张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稠,待她扯下眼纱睁开双眼,终是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延陵无还予了西缄攸。
“你看,我就说你是对的吧。”
她这么说着,笑意蔓延至灰色的眼底,像极了从前一日复一日的痴情。
“你说的情,有冷有暖有疼有甜,是我和天兽山都不懂的滋味,苍璞泉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西缄攸怔愣不已,当日延陵无舍身成仁,苍璞泉自此黯湛,今天竟因自己的情,便再度涌流了吗?!
她区区一个凡人,何德何能?
“少君心悦于你,你的心竟亦可影响少君?……苍璞泉截流几成定局,没想到竟能再复盛时!如此看,倒也并非全然坏事了。”
信风喃喃几句西缄攸听得真切,延陵无看向她的眼里全是光,令她不得不信这便是命定。
西缄攸挣扎颤动的心逐渐平静,她身后的泉水竟亦跟着趋于和缓。流水潺潺之间,一片闪光再次浮现,正是方才虚辰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