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刀子似的刮过胡同,卷起地上的碎雪和枯叶。年关将近的喧闹在四合院里显得格外刺耳,煎炒烹炸的香气、孩童追逐的嬉笑、邻里间互相奉承或算计的年货置办声,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地罩在何家头顶。
何大清的脸像冻硬的河面,僵硬而缺乏生机。他沉默地收拾着几个用旧报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包裹——几斤托人从内部渠道弄来的精白面粉,两条上好的腊肉,一小包珍贵的茉莉花茶。这些,是送给在京城的几位师兄弟的年礼,尤其是丰泽园的谭师傅。这不仅是人情世故,更是在他离开后,儿子在丰泽园这座靠山前,最后的体面和维系。
“柱子,雨水,走了。”何大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
雨水裹在哥哥给她买的新棉袄里,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紧紧抓着何雨柱的手。何雨柱穿着半旧但浆洗干净的棉袄,神情沉静,接过父亲手里的两个包裹。他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靠在门边,车把上挂着一个布兜,里面装着兄妹俩的帽子围巾。
第一站,是住在鼓楼附近胡同里的赵师伯家。
赵师伯也是轧钢厂的老师傅,身材魁梧,性情豪爽。开门见到何大清带着儿女提着年礼,先是意外,随即热情地招呼进屋。
“哎呀,老何!稀客稀客!快进来暖和暖和!”赵师伯嗓门洪亮,接过礼物,拍着何雨柱的肩膀,“柱子都这么高了!听说在丰泽园干得不赖?有出息!”
何大清勉强挤出笑容:“混口饭吃。柱子,叫师伯。”
“赵师伯过年好。”何雨柱恭敬地问好。
赵师伯的妻子端上热茶和自家炒的花生瓜子,拉着雨水的小手问长问短。气氛看似融洽,但何大清坐在硬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眼神却有些飘忽,心不在焉地应和着老友对厂里人事变迁的牢骚。何雨柱安静地坐着,偶尔回答两句赵师伯关于厨艺的提问,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阴郁和焦躁。
短暂的寒暄后,何大清起身告辞:“老赵,嫂子,年下事多,我们还得跑两家,就不多坐了。”
赵师伯送到门口,看着何大清明显憔悴的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何,保重身体!柱子这孩子我看着就踏实,错不了!”
“哎……”何大清含糊地应了一声,牵着雨水,在寒风中转身离去。何雨柱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车轮碾过冻硬的路面,发出单调的“嘎吱”声。
第二站,是南城一位李师叔家。
李师叔早年就离开了轧钢厂系统,自己开了个小修理铺,日子过得相对清贫。看到何大清带着厚礼登门,这位老实木讷的汉子搓着手,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大清哥,这……这太贵重了……”他看着那腊肉和精面,喉咙滚动了一下。
“拿着,老李,”何大清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交代后事的意味,“柱子他妈在的时候,你没少帮衬。一点心意,给孩子添点油水。”
李师叔的妻子是个朴实的妇人,眼圈微红,赶紧招呼雨水吃自家蒸的杂粮粘豆包。何雨柱帮着把东西放下,看着父亲和李师叔沉默地对坐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沉重。李师叔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几次想开口,看着何大清那张紧绷的脸,又咽了回去。临走时,李师叔送到胡同口,只是低声说了句:“大清哥,有事……言语一声。”
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丰泽园的后院厢房,谭师傅的家。
谭师傅的家收拾得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老派人家的整洁和一缕若有若无的酱香。见到何大清领着孩子们提着东西进来,谭师傅媳妇儿热情地接过礼物,拉着雨水去暖和。谭师傅的目光在何大清脸上停留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即转向何雨柱。
“柱子来了?院里活儿忙完了?”
“回师伯,今天师父放得早,让我跟爹过来给您拜个早年。”何雨柱恭敬地回答,眼神沉稳。
谭师傅示意他们坐下,亲自给何大清倒了杯热茶。寒暄几句后,谭师傅的目光再次落到何雨柱身上,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审视:
“柱子,手艺见长,灶上的事儿,你师父跟我提过几次,稳当。”他停顿了一下,话锋看似随意,却带着分量,“眼看翻年了,有什么自个儿的打算没有?是打算一直在丰泽园这么干下去,还是……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