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开始,场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悬垂的玉佩和纵马奔驰的两人身上。
完颜真率先出发。只见他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四蹄翻腾,在校场上扬起一片雪雾。马速渐至巅峰,他在马背上稳稳转身,力贯双臂,弓开如满月。就在马蹄腾空的瞬间,“嗖”的一声破空锐响,箭矢化作一道流星,精准地穿过那玉佩中央的圆孔!
“好!”北荒使团方向爆发出喝彩。
然而喝彩声未落,便见那玉佩因箭矢强劲的力道冲击,在空中剧烈地摇晃、旋转起来。而那支穿过玉孔的箭,因马背颠簸与玉佩晃动的双重影响,最终落点距猩红的靶心尚有半指之遥。
完颜真勒住战马,对这个成绩颇为满意。如此难度下能在奔驰中命中,他已自信足以取胜。
轮到江晚宁。他轻抖缰绳,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迈着流畅的步子开始加速。不同于完颜真的狂猛,这一人一马的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
就在逐电四蹄腾空,速度达到顶峰的刹那——
江晚宁倏然回身,绯色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凭感觉张弓搭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人与马、弓与箭仿佛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咻——”
箭出如电,去势却带着一种奇妙的柔和恰好在玉佩静止的瞬间掠过圆孔。
下一刹,那支箭已稳稳钉在箭靶正中,尾羽因余劲微微颤动,而悬于其前的玉佩,依旧静静地垂在那里,纹丝不动。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校场。
随即,震天的喝彩与惊呼冲天而起!
“奔马疾驰,穿玉而过竟能不惊玉佩!这是何等精准的控制力!”
“神乎其技!当真神乎其技!”
高台之上,元崇帝抚掌大笑,霍骁负手而立,看着场中那个瞬间成为焦点的身影,唇角勾起明显的弧度。
完颜真脸上的得意彻底僵住。他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玉佩,半晌,抱拳洪声道:“靖安侯箭术通神!完颜真……心服口服!”
拓跋炎凝视着台下马背上那道潇洒的身影,心底悄然升起愈发浓厚的兴趣,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占有欲——那一抹炽烈的红色,若是驰骋在他北荒的茫茫草原上,该是何等耀眼夺目。
当晚,大靖皇帝特意设下盛宴。白日里交手的大靖将士与北荒勇士,经过一番切磋较量,彼此之间反倒更添了几分亲近。此刻他们纷纷围坐在一起,大碗饮酒,高声谈笑,连日来和谈时的剑拔弩张早已烟消云散。
就连两方那些言辞犀利的文官,也凑在一处,互相探讨着各自的治国见解。一时之间,宴席之上处处洋溢着融洽欢愉的气氛。
元崇看着底下这景象,知道这次的合约应该是成了,也不免心头一松,脸上带着笑意冲坐在他身旁的拓跋炎举起酒杯道:“北荒王,这北荒战士英勇身姿今日可叫朕大开眼界啊,这杯朕敬你。”
拓跋炎举杯相应,深邃的狼眸掠过元崇含笑的面容。
“陛下过誉。”他唇角微扬,眼底笑意很淡,“我北荒儿郎确实骁勇,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比起大靖儿郎,倒是显得莽直了。”
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辛辣之感直冲喉间,却让拓跋炎的笑意深了几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靖安侯那般风采,便是放在北荒草原上,也是万里挑一。”
元崇闻言,执杯的指节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清晰地捕捉到拓跋炎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心底骤然一沉——这北荒王,竟对晚宁存了这般心思?!
帝王面上却未起波澜,只顺势将金杯轻置案上,淡然一笑:“靖安侯确为我大靖栋梁。”语声平稳,不着痕迹地将话锋转向军务边防。
拓跋炎唇边的笑意,在元崇的回避中反而添了几分野性。
北荒的狼王从不知何为退缩,既已看中,便要精准出击。他身体微向前倾,目光如炬直射元崇,言语直白如出鞘寒刃:
“陛下,本王便直言了。我心悦靖安侯,愿以王夫之位相迎。以此姻缘,永固两国邦交,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话音朗朗,前排席位的谈笑霎时静寂。
霍骁指节骤然收紧,手中玉杯不堪重负,发出一声细微脆响,一道裂痕沿杯身急速蔓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冰利剑直刺拓跋炎,周身气压骤降,寒意凛冽如严冬突至。
拓跋炎见霍骁煞气腾腾,心下诧异——
这霍将军为何如此激动?自己求娶的是靖安侯,他一个同僚何至怒发冲冠?莫非……
江晚宁在拓跋炎开口时便心道不妙。
他瞥见霍骁紧绷的侧颜与泛白的指节,知他已在暴怒边缘。若不阻拦,只怕下一刻便要血溅宴席。
他当即离席起身,绯色衣袂流云般拂过案前。
在众人注视下从容走至霍骁身侧,自然地挽住那人紧绷的手臂,迎向拓跋炎探究的狼眸,扬声道:
“王爷美意,本侯心领。只可惜——”他声调清越,眼底漾开明艳傲然,“我早已与霍将军订下终身,开春便将完婚。北荒王妃之位,还是另择佳偶为宜。”
竟是这样——
拓跋炎眼中掠过一丝恍然,随即朗声大笑。他虽心向往之,却从不是夺人所爱之人。当即执起金杯,朝霍骁一扬:
“不想霍将军竟是靖安侯的良配,是本王唐突了!”他仰首饮尽杯中酒,目光在江晚宁与霍骁之间一转,笑意坦荡,“这三杯,一为赔罪,二为相贺——愿二位缔盟山海,琴瑟永偕。”
霍骁周身凛冽的寒意在江晚宁挽上他手臂的瞬间,悄然消散几分。他侧首,望见他凤眸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翻涌的暴怒与恐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霍骁反手握住他挽在自己臂上的手,指尖温热,与他十指紧扣并肩而立,共同面向拓跋炎。
“北荒王美意,心领。”霍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他执起侍从重新奉上的玉杯,与江晚宁一同举杯,“亦愿两国之盟,如此约,坚不可摧。”
两人姿态亲密,立场分明,再无转圜余地。拓跋炎眼中最后一丝试探彻底敛去,化作纯粹的欣赏与豁达。他朗声大笑,笑声浑厚,冲散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好!好!是本王眼拙,竟未识破二位佳偶天成!该罚,该贺!”他仰头,连尽三杯,杯杯见底,尽显北荒男儿的豪爽。
翌日,阅江台上。
天高云阔,江风猎猎。象征着两国最高权柄的印玺重重落在绢帛盟约之上,沉重的声响如同敲在每一个见证者的心头。大靖皇帝元崇与北荒王拓跋炎,代表各自王朝,歃血为盟。条款清晰,疆界划定,互市之约既成,烽燧有望长熄。
礼成,钟鼓齐鸣,声震四野。
拓跋炎翻身上马,北荒狼旗在风中狂舞。他勒住马缰,于马背上回望。目光越过重重仪仗与人群,精准地捕捉到那抹卓然而立的玄色身影。江晚宁正与霍骁并肩站在大靖官员的最前方,晨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轮廓,衣袂翻飞间,气度矜贵无双。